翌日一早,阮意绵和他爹娘又忙活开了。
阮德贤依旧下地干活,卢彩梅这次没让儿子出门,自己独自去山上采山榴花了。阮意绵留在家里烧水,烫洗换来的棉布、清洗做绵胭脂的工具。
家里用的水是阮德贤前一日晚上去村里的公井里打回来的,装满了两个大水缸。
因为今日要用的水多,即便只是将水缸里的水用小桶装了倒入锅里,也将阮意绵累得不轻。
这幅身子实在太不中用了,阮意绵心里暗暗感叹。他不得不多提几次,每次只提小半桶水,就这样好不容易将那口大锅装满水,人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头也有些发晕了。
打完水他又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心里攒钱治病的愿望也更加迫切了。
等他将五张棉布洗完晾好,卢彩梅也回来了。
这次他们打算做五百张绵胭脂,一次卖不完也不打紧,反正这东西不会坏,也不占地儿。
阮意荃若只带两三百张出去,那剩下的便留在家里备着,免得下回又急急忙忙地赶工期。
现在是山榴花的花期,不紧着些采,花落下来掉在地上烂了便不能用了。
卢彩梅将竹筐里的山榴花倒出来后,又回山上了。
上次一竹篓加一小篮山榴花做了一百零八张绵胭脂,这回要做五百张绵胭脂约莫要用五六篓山榴花。竹筐大一些,想来三筐便够了。
卢彩梅走后,阮意绵将那两筐山榴花用清水洗净,用竹筛装着晾在堂屋里了。
这几日天公作美,太阳很大,又有山风吹着,那几张棉布下午些便干了。
阮意绵裁剪棉布的时候,卢彩梅也回来了。除了一筐山榴花,还挑了小半筐竹笋和野菜回来。不过她面带愠色,似乎有些不快。
“娘,怎么了?”阮意绵有些担心。
“曹春凤那个长舌妇,到处说咱们家吃不起饭去山上采山榴花吃,还说咱们把后山的山榴花都摘完了,不给那些没地的人留一点儿生路!今日我去挖野菜,正好遇到曹春凤和她那几个狗腿子,那几人一见我就垮着脸问我,‘你采了那么多山榴花还挖野菜,让村里其他人怎么办?’”
卢彩梅平时不愿意跟儿子说这些糟心事儿的,这回似乎气急了,没瞒着阮意绵,将山上发生的事儿仔细同他说了一遍。
春日里正是山上野菜疯长的时候,蕨菜、荠菜、香椿还有大家最爱挖的竹笋都长出来了,村里的妇人夫郎们,没在地里干活的,都去山上挖野菜了。
山榴花能剩下那么多,一来是因为它不是正经菜,没那么受欢迎;二来就是因为大伙儿忙着挖野菜野笋,抽不出身了。
阮家阮德贤要种地,阮意绵不能久蹲,挖不了野菜,只有卢彩梅一个人有空往山上跑。
可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摘山榴花,挖的野菜就少了,实际上并没有比其他人多占多少便宜。
而且做绵胭脂只能选颜色纯正的红花,剩余的还有许多能吃的,卢彩梅都没动。往年那些没有被及时摘下的山榴花也是烂在山上,这次她多采了一些就被人这样讨伐,难免有些不忿。
责问卢彩梅的两位夫郎、一位妇人,都与曹春凤交好,他们自家条件不好,便巴着曹春凤,指望从她手里漏些好处给他们。曹春凤享受别人的追捧,也乐得偶尔送些猪下水给他们做人情。
卢彩梅不是个软包子,被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自然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她当即便骂回去了。
“我还没问你们挖那么多野菜,让村里其他人怎么办,你倒有脸来质问我了?你们家不是‘一天三顿肉’吗?怎么还来同我们这些吃不起饭的人抢野菜呢?”
卢彩梅双手叉腰,对着曹春凤她们恨声道:“这后山是公山,不是你们家私山,轮不到你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妇人吵架声音极大,很快附近挖野菜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余佩兰过来后看到卢彩梅一个人同四个人对骂,赶紧上前帮忙了。
“怎么的?你们几个前些年折那么多山榴花去镇上卖的时候也没人说你们吧?现在大伙儿都不缺这点儿花吃了,我大嫂多摘点儿还得征求你们同意不成?”
曹春凤很是不服:“她那是多摘了‘一点吗’吗?那片山榴花快被她薅完了!”
跟余佩兰一道儿过来的一位面色有些严肃的妇人淡淡道:“曹春凤,你要是觉得卢阿姐不能摘那么多山榴花,你便拿你那筐竹笋同她换,她要是不费功夫摘花,挖到的竹笋应当不比你筐里的少。”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瞧热闹的人便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这法子不错,还算公正。”
“那曹春凤肯定不同意呀!笋子做成笋干能拿去镇上卖钱呢,山榴花可卖不上价!”
“曹春凤说她家一日三顿肉呢,还用得着卖笋干挣钱?”
“她旁的野菜都没挖,就挖了竹笋,不就是看竹笋价贵吗?”
“咋一日吃三顿肉的人,还过来挖竹笋了呢?”
……
曹春凤握紧了手里的竹筐,听到那些暗暗讽刺她的话,心里气得不轻:“我挖点竹笋回去焖肉吃不行吗?就许你们挖,不许我挖?”
见卢彩梅有了两个伶牙利嘴的帮手,她讨不着好了,她说完话这句话便带着人气咻咻地离开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阮意绵暗怪自己想得不够周全。
村里人多事多,他们拿公山上的山榴花做绵胭脂,现在小打小闹还好,以后真将这买卖做大了,八成会招人眼红。不如花点儿钱去冬角村买,或者找村里人收,虽然成本多了些,但能远离是非,落个清净,还能让他娘轻松点儿。
阮意绵将他的想法同卢彩梅说了一下,卢彩梅却不大赞同。
“村里后山就有的东西,咱们何必还要花银子去买?人家能挖竹笋卖钱,咱们为啥不能摘山榴花挣钱?”
阮意绵又仔细同她解释了一下:“娘,咱们以后不光要做绵胭脂,还要做更值钱的胭脂膏、胭脂粉、手膏,这些东西早晚都得花银子买原料的。若全用后山的山榴花,怕是真会将花都摘完,现在只有曹婶子有意见,若真将花摘完了,怕是还会有更多人有意见。而且绵胭脂便宜用山榴花可以,其余的脂粉香膏卖得贵,自然得用更好的花。”
阮意绵这样说,卢彩梅便明白了。
村里有几户人家是前些年旱灾时逃荒过来的,在这儿没有田地,平日里就靠到处做工、去后山挖野菜维生,往年他们挖完春笋、蕨菜那些,再来摘山榴花,也能赶上花期。把卖的上价的竹笋卖出去,将没人买的野菜和山榴花晒干了留着自己吃,能吃上很久。若是阮家将能做绵胭脂的花都摘了,他们的日子会难捱许多。
“那咱们确实不能老逮着后上的山榴花摘,不过咱们做那些脂粉香膏能卖得出去吗?现在绵胭脂好卖是因为它便宜,你堂哥走商的那些地方的哥儿姐儿们,怕是买不起那些贵价的东西啊!”
这个问题阮意绵早就考虑过了,但光靠卖绵胭脂,他们很难攒够他治病、他哥哥念书,还有救林秋要用的银子。
绵胭脂现在看着赚钱,但后头就不一定了。村里人闲钱不多,绵胭脂买个一两张省着点儿用能用好几回,这些人买了一次,怕是一年都不用再买了,等阮意荃将这附近的村子都卖一遍,以后再卖起来就慢了。
要靠卖胭脂赚大钱,还是得跟林秋一样,做些胭脂粉、胭脂膏去镇上或者县城的胭脂铺子里卖。能用得起贵价胭脂的人,大部分还是城里商户和官家的子女,普通百姓少之又少。
但寻常人去胭脂铺子里卖胭脂,人家还真不一定会收。也不知道上辈子林秋是怎么说服胭脂铺的掌柜收他的胭脂的,阮意绵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事儿,却没什么头绪。
不过大不了就靠卖绵胭脂慢慢攒钱,攒够了去镇上租个小铺子,虽然慢了一些,但也是个法子。
卢彩梅听说他还有开铺子想法,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觉得也没不是不可能的。镇上一间小铺子,便宜的一年七、八两的租金便够了,若是这次的五百张绵胭脂都能卖出去,他们便能攒下一两多了,即便后头卖得慢一些,攒个两三年应当也够了。
等开了铺子挣了大钱,就能带着儿子去县城、府城求医,将他的病治好了!卢彩梅心里很是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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