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一座破落的道观里,一名少年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坐起了身,大睁着双眼惊恐的看向四周。
少年嘴里口干舌燥的不停喘着粗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微弱的火光下,少年有些泛黄的脸上眉头紧锁,凌乱的发髻后面还粘着几根干草,身后也已经被汗水侵透了一大片!
半晌,稍稍缓过神儿来的少年,用手揉了揉眼睛又紧了紧短衫的领口,还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被汗水侵湿的后背。
“原来又是那个奇怪的梦!”少年心中想着。
在梦里,依旧是那位面如冠玉一身青色道装的中年道士,样子就像眼前这破落的道观里供奉的神仙。从远处一座青草翠松的山边,缓缓朝着少年走来。可百余丈远的距离也不知怎的,转眼那道士便来到了他的近前。
道士手里抱着一柄金光灿灿的如意,头上盘着发髻,背后斜背着一把宝剑,只在肩头上露出剑柄。腰间束着的玉带上,悬着一块碧绿幽幽的玉佩。
虽然道士已经步入中年,但五官却极为俊美精致,看不出一丝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中年道士脸上似笑非笑,张开嘴似乎对梦里的少年说着什么,可是少年却一句也听不清楚!
正当少年想测过耳朵,打算把中年道士的话听个仔细的时候,头顶的天空上却蓦然间昏暗下来。道士身后的天边,由小到大急速的凝聚出一团黑气。
那黑气团好似墨汁一样浓稠,并不停的从内向外翻滚蠕动,黑气团中竟还夹带着一道一道的雷火闪电。
突然间这团黑气,犹如洪水猛兽张开了血盆巨口一般,速度飞快的朝着二人的方向猛扑过来。梦里的少年,指着道士身后那团骇人的黑气急的大喊大叫,可中年道士却并没有回头!
每当怪梦做到这里,少年便会惊醒!
这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少年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经历过一般。打从记事起,他每年都会做几次同样的梦,这让本来就心事很重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爹和娘在世的时候,每当少年从这个古怪的梦中惊醒,爹娘都会说些“梦都是假的,别害怕、莫当真!”之类的话安慰一番。可已经慢慢长大的少年却不这么想!这中年道士究竟是谁?为何三番五次的出现在自己梦里?这一切必定是有缘由的!
又想死去的爹娘了,还有小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走,那小丫头一个人在姨娘家住的惯不惯还哭不哭?等上山拜了仙师,过段时间便找个机会,回姨娘家看看那个丫头。爹娘不在了,自己只剩下小妹这么一个最亲的人!
此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房顶破败不堪的残瓦上噼啪作响,风声和雨声夹杂着闪电,在漆黑的夜里呼啸肆虐着。
脚下不远处点起的那一小堆篝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少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随手在旁边抓了几根傍晚捡来的树枝,起身放在奄奄一息的火苗上。
回身坐回干草堆里的少年,双臂抱膝两眼发直的盯着渐渐旺盛的篝火。这半年来家里发生了好多事,但这可恶的梦魇还来搅扰自己的心绪,真是阴魂不散!
想到“阴魂”这两个字,少年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微眯起眼睛望了望破旧殿宇内的四周。
正前方那几乎快烂掉了的殿门已被从里向外推上,门下还掩了几块青砖。稍远处的殿顶一角漏了个大窟窿,碎瓦片散落一地,雨点不停的从房顶掉落下来。
少年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神龛上供奉着的三尊神像,这才心中稍定!
“哎,接着睡吧没啥好怕的,天亮就能到金霞山拜师了!那个仙师能是梦里的人吗?”心里想着,少年轻叹了口气把身后的包裹拍了拍,顺势躺了上去。
一想到仙师,少年不禁又摸了摸怀中的那个布包,布包里面装的是那只能找到仙师的纸鹤,但他还不太确定这只纸鹤的用法!少年把身体侧到一边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又在身下拽了把干草放在身上。
虽然闭着眼睛,可这半年多自家发生的变故,却让少年再也睡不着了!……
南河镇,坐落在苍崎国清州与元洲交界的青云山脚下。由于此镇是苍崎国比较偏远的城镇,所以规模并不是很大!
沈成,今年十一岁,爹娘不久前双双离开了人世!说起沈成的身世可谓一言难尽!
当年沈成他爹沈孝,也是年幼丧母!打小由镇上私塾教书的沈成爷爷一手拉扯大,可还没等沈孝学业有成,沈成的爷爷也闭上了眼!
即将成年的沈孝无依无靠,只得放弃了学业在南河镇的集市上,靠着扛活出把子力气养活自己!
集市上扛活,那要凭体力比身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哪个出力气的不是五大三粗的精壮汉子?可这年纪轻轻、身单力薄还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沈孝,也在集市上跟那些壮汉一样讨活混饭吃,怎能不引人注意。一来二去,他就与集市上何家米铺何掌柜的大女儿何玉相熟。
何掌柜膝下有一男两女,除了大哥何坤之外,何玉下面还有个妹妹何玲。何家虽谈不上又多富裕,但生活在当地也算是相当殷实。
何玉长得十分清秀,而且也读过几年书,时常去自家的米铺帮忙打理生意。几番与沈孝接触下来,何玉可怜这个比自己年长不了一两岁的落魄青年,每次算了工钱之后,总还经常偷着给沈孝额外拿些吃用!
三年两载这何玉和沈孝便有了感情,时常趁夕阳西下,相约去城郊的南河边上谈情说爱、互诉衷肠。
可是谁知好景不长,此事竟被有心人看见告诉了何掌柜!这何掌柜嫌弃沈孝家徒四壁,没什么出息,断然不同意两个人在一起!
不久之后,南河镇上做典当生意的张大财主家张大少爷,看上何玉的姿容不俗,便央求张大财主寻来媒婆上门提亲,并许下了丰厚的彩礼。
何掌柜与儿子何坤自然是喜出望外,能攀上这颗大树与其联姻,对自家米行的生意绝对有好处,于是便欣然应允并要择日嫁女了!
可何玉哪里肯嫁?一方面是对沈孝一往情深,早已有了感情;另一方面是听说那张大少爷是个仗着有钱,四处拈花惹草臭名远扬的花花公子,便央求她爹退了这桩婚事!
何掌柜岂能同意女儿的退婚要求?便做了棒打鸳鸯之事,命大儿子何坤寻来几个地痞无赖把沈孝暴打一顿,并威胁他不要再来镇上讨活计,免得再受皮肉之苦,又把何玉软禁在家不许出门!
何玉毕竟是读过书的女子,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也不敢轻易违逆父命,只得天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
何家老夫人心疼大闺女,于是就拿了些银两,瞒着老伴和儿子何坤,让二闺女何玲偷偷把何玉放走了。
就这样两个有情人便背井离乡,私奔到苍崎国元州的金霞山一带落脚,等到儿子沈成出生之后,何老夫人又安排人把大闺女一家接回到镇上,思量着可以照拂一二!
可沈成的外公与大舅,还在为当初那档子事儿耿耿于怀呢!本就雷霆之怒未消的何掌柜,看到沈孝这一家三口就气不打一处来,还提什么接济?直接便将沈孝二人轰出了门。
当初沈家的老房子早已不在了,沈成的爹娘没法子只好在镇子的边上,租了间破草房住了下来。
沈孝每天还是去集市上扛活,何玉也给人家做些针线补贴家用。没过两年沈成的妹妹就出生了,取名沈悦。从这以后一家人生活的更是穷困拮据!
何玉的妹妹没出嫁那会儿,时常还能来姐姐家看看,拿些积攒下来的散碎银两帮衬一下夫妻俩,那时候沈成个把月还能吃上顿荤腥。
可不管日子过得怎么苦,等沈成长到六岁,他爹娘还是把这几年省吃俭用攒的一点积蓄,拿出来供他到镇上的私塾读书。
好在那教书的先生原来曾是沈成爷爷的学生,沈成的学费有时便给,没有也就私下里免了!沈成在私塾读书很刻苦,先生也挺喜欢这个小小的年纪,便少言寡语、心性沉稳的孩子。
大舅何坤的儿子何旭同在一个私塾读书,比沈成年纪稍大。这个表哥对沈成那是极为瞧不上,简直视他为眼中钉!不禁骂沈成是“要饭的野种”,还经常带头与别的孩子合伙欺负他。
可每当沈成攥着小拳头想要还以颜色的时候,便会想起他娘对他常说的话:“遇事要知道隐忍,要懂得感恩,等你以后有本事了,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高看你一眼,再不敢随便欺负你。还要报答那些帮过咱们的人。即便你没有能力做好人、善人,也万万不能做个坏人、恶人!”
娘说,没有姥姥和姨娘就没有他们这一家人。所以在沈成的心里,对于何家三代人,是怀着既仇恨又感激的复杂心情!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半年多前,沈孝染了痨病,这让本就风雨飘摇的沈家更是雪上加霜!
沈成只好退了学在家帮忙照顾爹和妹妹。缺医少药再加上饭都吃不饱一顿,沈孝便在不久前病逝了!
家里生活实在难以为继下去,何玉为了活计没法子,只得回何家打算找何老夫人求助。却在深秋雨夜,被自己的大哥何坤拳打脚踢关在了门外,连何老夫人的面都未曾见到!
何玉知道求助无望,只得又拖着被冰冷雨水淋透的身子挪回了家,怨念加上寒气入体从此也一病不起,没几天也追着丈夫撒手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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