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男人似乎能洞察一切,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都要倍加小心。
后面原本想辩解的话,覃柏竟是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不是什么?!”
雪河生气地质问道:“我既答应过帮你,就不怕你利用我!可是你为什么连我都要骗?!”
覃柏惊讶地发现,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开始崩塌,可怕程度远远超乎想象。
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与覃松不同,覃柏觉得若是与一个女人有了肌肤之亲,定是要许以一生不离不弃的。因此他愿意极尽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去宠爱她,甚至可以性命相托——然而事实上,就在那几个人的只言片语之间,这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他成了一个骗子。
但他此时已打定主意不再多说一句,只是略显悲伤地垂下眼睛,沉默。
然而他的态度令她的怀疑瞬间点燃成了愤怒:“你到底骗了我多少?!”
“雪河。”
赑屃伸臂挡住仍是死死抓着他、固执地只求一个答案的雪河,强行将她拉到一边,柔声道:“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雪河咬着嘴唇,到底还是极不情愿地松开手。
哥哥说得有道理。
她最了解的,赑屃做事向来周到稳妥,连天帝都十分认可;但同时她也不相信小河神会骗人,虽然他有时候是不怎么老实。
一时间,本来看似简单的事情变得千头万绪,原本理直气壮、无论如何都要护着他的心气儿也渐渐没了,左右为难之间,眼中的水气竟是化作大颗的泪珠,莫名就一双一对地掉落下来。
覃柏想去拉她的手,却被赑屃不动声色地挡开。
“没事的。”
始终那么威严庄重的赑屃顺势将雪河揽进怀里,轻声安慰道:“都会查清楚的,不用担心。”
骏猊趁机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覃柏的手腕说道:“放心,我们处刑司办案绝不会冤枉好人。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到地方把事情说清楚就成,从不难为人!”
说着,从腰间掏出副镣铐,微笑道:“走个形式而已,也别让我太难做。”
覃柏点点头,目光却仍是固执地望着把脸埋进兄长怀里抽咽的雪河,喃喃道:“我不敢说我从没骗过你,但我是真的只喜欢你一个。”
骏猊生怕雪河心念一动又要跳出来生事,忙给他先戴上镣铐,好言道:“不着急,这事儿咱回去再慢慢唠!雪河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接着,唯恐又添变数,竟是再不容他多说一句,便带回天庭交差去了。
雪河在赑屃怀里哭了一阵,却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哭,渐渐止住眼泪,竟是愣愣地竟开始发呆。
赵文烈那小孩儿心思简单,不会骗人;大哥赑屃向来明察秋毫,处事公道,他的质疑也不无道理;那覃柏……
问题冒出来得太过突然,让人一时竟也没了主意。
“下面是不是该我上场了?”
蚆螛这时走到镜前,瞬间变成赵峥的模样,好奇地左照右照。
赑屃冷冷道:“这人间的富贵温柔乡可是最能消磨人心志的,你也给我小心点!别回头刚办了一个,下一个就轮到你。”
“那不能够!”
蚆螛回过头,用赵峥那张中年男人的严肃脸露出一个极不协调的戏谑表情:“放心,我只喜欢男的。”
“……男女都不能碰,别给我整幺蛾子。”
赵峥一脸顽皮地对着镜子抛了个媚眼,故意扭腰撅腚地走到衣柜前,翻找出王爷平时穿的衣服套在身上。
天知道天庭怎么偏就派了这么个妖艳的贱货来办这趟差?!难道朝廷真是没人了啊……
赑屃僵硬地转过头,避开辣眼睛的画面,沉声说道:“你别光顾着玩!转过年开春的时候还有场硬仗要打,你可不许穿帮!好好地照着剧本把戏给我演完。”
“咳,不就是打仗嘛!这都不叫事儿!”
虽然老六骨子里是个娘炮,但是办事能力还是可以放心的。
雪河趴在赑屃怀里,目光呆滞地瞧着镜子里穿戴整齐的赵峥出神。蚆螛觉察,不大自然地眨眨眼,有些担心地问:
“哥,……雪妹怎么办?”
赑屃低头问道:“你是回家,还是先去找你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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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始星宫。
巫山的冬天不像北方燕城那么冷,连续几天的阴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湿的凉意。
“你这小兔崽砸!这才几天,竟然把人皮给我造成这样!”
祝始仙尊束海一边双手合十,将手心的尸油揉匀,一边絮絮地骂道:“我告诉你!你要这么不听话,以后想再跟我借人皮出来玩那可是不能够了!”
雪河蔫蔫地趴在椅子背上,有些出神地瞧着静静平躺在床板上的美人皮囊,就像刚刚出窍的灵魂回望着自己新死的身体。
从旁观的角度看那个身体,跟照镜子时看到的身体,果然感觉上是很不一样的。
如果是以往,一听到被人骂‘小兔崽砸’,雪河肯定立刻瞪起眼睛怼回去:你敢骂我娘是老兔子?!活腻了你!
然而今天却安静如鸡。
束海发觉她的情绪确实低落得有些反常,一面忙着手里的事,又回过头看看她:“怎么啦?摆这种臭脸……”
雪河叹了口气,恹恹地别过脸去,无神地望向窗外一片烟雨蒙蒙。
真正的雪河本尊看上去形容尚小,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模样。虽不像那美人皮囊一般体态婀娜、凹凸有致,却也是冰肌玉骨、模样精致可爱的少女。
只是她不同于旁的神仙。
雪河出生于三界净土九重天上,至高至寒的离恨天,生来便是这副纤尘不染的模样。头发眉毛眼睛,乃至睫毛都似是尽染了三千暮雪,一片洁白无瑕,天然带着出离俗世的冷寒孤傲,丝毫不沾红尘的冰清玉洁。
但是外表归外表,再怎么出世孤绝的皮相也无法掩盖顽劣的本质:三岁就往亲哥被窝里塞蛇,五岁时出门天狗见了都要躲着走;那漂亮的小脑袋一会儿一个主意,天帝又一味无原则地娇惯——结果,就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然而,纵然是这么令人头疼又爱惹麻烦的性子,撒娇卖萌装可爱技能满点!平时莫说是亲爹娘亲哥亲舅舅,任谁见了都喜欢得了不得!尤其万年单身狗神仙们,无论钢铁直男还是软妹,一抱起她来就满嘴“心肝宝贝儿”舍不得撒手,什么节操原则底线立刻碎一地,简直跟中邪了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太多遭报应,雪河长到十二岁那年时就不再长了,一直定格在这个少不经事、纯良无害的年纪——用师父的话说就是:
矮砸,平胸怪。
束海此时已经给人皮囊均匀地涂满一层淡粉色的尸油,使得便原本凝白的身体显得亮晶晶的,全身散发出诡异的香味。
“有什么大不了的嘛!谁这一辈子还遇不到几个人渣呢?”
束海笑笑地在铜盆里净了手、擦干,接着说道:“不遇到几个人渣,你要怎么长大呢?”
雪河却不满道:“他不是人渣。”
束海伸手随意地胡噜她满头柔顺的银丝,像撸猫一样揉来揉去,笑道:“怎么,人皮都已经脱了,心里却还没放下?”
雪河拧着眉头,手心里还攥着他送的玉玲珑,紧抿着唇不说话。
赑屃送她来的时候,大概说了几句事情的原委。
“他贪财好色,满嘴谎话,而且处处都在利用我。”
雪河嘴里抱怨着,一双银眸却是微光潋滟,尽是满满的眷恋:“可是,我,我还是好担心他……”
“噫,好啦。”
束海微笑地抱抱她,安慰地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雪河靠在他身上,心里一阵难过,却抬起眼睛看着他:“师父也要劝我忘了他吗?”
“忘?干嘛要忘?凭什么要忘?”
束海扬了扬眉:“咦?师父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么?”
“???”
“当初你看上他是图他人品好吗?还是图他的才华?有身份有地位?都不是吧?”
唔……那怂包,他有个屁的才华啊!
“我赌一根小黄瓜,你当初肯定就是图人家长得好看!那既然如此,他人品差也好,满嘴谎话也好,重要吗?”
我,我竟无言以对。
“你说你,贪图美色就专心贪图美色呗,既然就看上人家的美色,还非得要人家再温柔体贴会照顾人一心一意不花心又要武功高强满腹经纶出身名门会讲笑话会逗你开心有钱有势狂霸炫酷吊炸天……说好的贪图美色呢?怎么又图别的了呢?你的要求会不会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束海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形容词险些憋死,他喘了口气又接着道:
“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优点都占全了吧?即使是你那兰花盆栽成精的亲爹,除了长得好看气质好点又多读了点书,也就在你娘眼里才是个大宝贝儿!未见得人人都觉他样样都好吧!”
“我爹就是样样都好的嘛。”雪河噘嘴抗议道。
“好好好!”
束海没脾气地投降道:“就算是样样都好!其实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就是图个开心嘛!哪怕他在别人眼中一身毛病,只要你喜欢,就没问题啊!你喜欢他,刚好他也喜欢你,这就行啦!你们这种年纪的小屁孩子不用扯什么天长地久,日子长着呢,先顾好眼前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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