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才半盏茶的时间,无聊透顶的雪河就蹑手蹑脚地躲到大厅立柱后头,偷摸爬上了房梁,从上往下朝正厅张望。
永乐殿正厅站满了人,场面十分热闹。
宫里来的太监站了两排,有个当官的手里捧着大红本本在唱礼单,每唱一个,便有小太监捧着个大红绸子的礼盒到宁王面前当众打开,露出里头的宝贝,展示之后再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皇帝赏赐到底是大手笔,什么鹿茸燕窝老山参、玛瑙串红珊瑚大东珠玉如意,堆得如小山一般,桌上实在摆不下了,就有丫鬟将东西小心地收进王妃身后的大箱子里。
合着忙活半天,到最后还是全进了王妃口袋!那男人说话果然都是放屁,呸。
雪河蹲在房梁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瓜子来,气鼓鼓地开嗑。
王妃今日也是盛装出席,描眉画眼的,妆容十分精致。
抛开旁的不说,那余妙瑾也正经算是个美人,肤如凝脂、雍容端庄自不必说,一颦一笑,言谈举止也是仪态万方,站在宁王赵峥身边的时候那真是妥妥的王妃贤内助。
若说只是撑撑门面倒也罢了,听说她父亲靖国公李谅在朝时也是位极人臣,门生弟子遍布天下。虽然当初被太祖皇帝抄了家,但老皇帝晚年到底是良心发现,又给翻了案,恢复了李氏一族的声誉,不然也不能让这沦落到教坊司的大小姐做了皇长子的正妃。
听说,她还在深闺的时候便许给了太子,可惜那太子命短,没等过门就病死了,不然也不能便宜了庶出的皇四子赵峥。
所以说,也不能怪这两人有野心。
赵峥好容易熬死了排在前面的三个哥哥成了皇长子,按理说轮也轮到他当太子,结果老皇帝偏不待见他,早早就把他打发到燕城戍边,另立了皇太孙为新君。
余妙瑾跟了干爹的姓,在教坊司虽然没怎么遭罪,但是再高贵端庄的大小姐也算是入过娼门,又添了个不能生养的毛病,要说心里没点儿怨气那就真不是人了。
于是余妙瑾从嫁进王府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动用所有的智慧,以及李家的人脉为赵峥笼络人心,为了有朝一日起兵造反做准备。
如果真的赵峥没死,这两人也应该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吧。
——这些据说都是他从生死薄上看到的。
但是!雪河当然很清楚这底下站的是她的小河神覃柏,不可否认他的演技确实很好,连这么精明的王妃也骗过去了——咦,王妃你这么媚眼如丝地成心勾引他是几个意思啊?!这么明目张胆地秀恩爱给谁看啊?!去你妹的郎情妾意啊!
哎呀,还敢牵我相公的小手!你这臭不要脸的老女人!过份了啊!
雪河气得当时就把手里瓜子丢了过去!
只见赵峥看似不经意地抬了抬手,挡开空中掉落下来的瓜子壳,悄悄地抬头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胡闹。
你大爷!还反了你这花心大萝卜!
雪河气不打一处来,立刻站起身,撸起袖子,对着他一阵张牙舞爪。
赵峥只当没看到——不仅如此,他明知道她在上头看着,还偏偏就跟王妃手牵着手!
喵的,当劳资瞎掉了吗?!
雪河恨不能直接从房梁上跳下来,从天而降当众一屁股坐死这对贱人!这时,忽听下面有人小声唤她:
“小夫人!快下来!”
老内监张麻子站在柱子后头,正使劲冲她摆手。
雪河这才极不情愿地慢慢爬下来,老内监趁左右没人,拉起她就匆匆回到内室。
雪河噘着嘴一脸不爽。
“小夫人,这可不能胡闹啊!”
老内监一脸严肃道:“这是朝廷派来的使者,如同天子亲临,那可是关系满门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懂——!”
雪河懒懒地答应一声,一屁股坐到床上,满脸不开心。
老内监竖起大指,上前一步说道:“王妃不仅是一家主母,要事无巨细地打理王府,还要帮王爷拉拢贤臣、结交官员,堪称是脂粉堆里的英雄。”
“切。”
雪河面无表情地白了他一眼。
老内监满脸堆笑地柔声哄道:“小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自然也是个女中豪杰。”
“那是。”
听到夸奖,雪河得意地勾勾嘴角。
“依着王府的规矩,小夫人是妾室,须得识大体!毕竟向身份地位尊卑有别……”
转脸,不爱听。
老内监仍是苦口婆心道:“王爷当初的原配乃是洛氏夫人,但由于洛氏出身卑微,就算为王爷生下了世子和二公子,也只能屈居侧妃;王妃虽不能生养,但知书达礼、贤良淑德,才能成王府正妃。”
原来这凡间的女人,只有智慧和美貌还是不够,最终还须得借着肚皮和出身背景才能上位,啧啧啧。
老内监嘿嘿一笑,又道:“若是将来小夫人能为王府添个一男半女,那自然就不同啦!王妃向来是个能容人的,肯定不会薄待了您。”
呸!由于自身不能生养,为了王府能添子嗣,就让别的女人爬自己相公的床?还要好好把她们养起来——你跟我说这叫‘能容人’?
呵,鱼唇的凡人。
三观不同,雪河也懒得跟他争,懒懒地歪到床上:“阿翁,我老阔疼。”
既然披了凡人这张皮,就要遵守凡间的游戏规则——他披了张王爷的皮,就要兢兢业业地演好角色;我比较倒霉,只能演个任人宰割的侍妾角色,那好吧。
谁让我当初答应了要帮他呢?
雪河却不是个容易认输的,她突然一脸认真地问道:“除了生娃娃,就没有别的法子么?”
老内监想了想:“王府的规矩是这样的:若是有了子嗣,母凭子贵自然会有优待。就像东院的江氏,入府不久便先后添了两位郡主,如今虽然失了宠,但也封为侧妃供养起来。但是其他没有子嗣的侍妾就不同了,都必须如寻常的丫头一样做活计才成——王府不养闲人,这是王妃定下的规矩。”
不干活就没饭吃——这规矩,听起来居然还有点道理?这么说来,刚入府那会儿王妃安排我去洗衣服,也不算是欺负我咯?
雪河摸摸下巴,拧起了眉头。
本以为只要长得好看就可以祸国殃民!谁想到,开局没拿到一手好牌也就算了,似乎还堵死了一条靠生崽上位的捷径!这种局面,我怎么可能上位当王妃嘛。
如果按照正常的剧情,我这就是要在浣衣坊洗衣服洗到死的命啊!在饱受摧残之后人老珠黄红颜薄命,而他在美女如云的侍妾之中花天酒地喜新厌旧?!
我是不是无意之中选了一个超高难度的游戏模式?
陷入沉思。
这时,前厅的热闹似乎散场了,人群缓缓出了永乐殿,不一会儿,就见赵峥满面春风地从外头进来。
雪河仍然歪在床上,专心思考着自己的难题,眼皮都没抬一下。
赵峥唤了声:“阿翁。”
老内监会意,施了个礼便悄悄退身出来。
收了易容术,覃柏变回自己原来的样子。雪河立刻想起他刚才跟王妃卿卿我我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哪知他上前一步,二话不说、撩起前襟就跪在雪河面前。
雪河眉梢挑了挑:“干嘛?”
“这不是知道你生气了嘛。”
“你这难道就是知错就改?改完再犯?犯完再改?改完还犯?……有意思吗?”
“哪有!我没错啊!”
覃柏一脸认真。
雪河坐起身,盘起腿低头看着他:“没错你跪个屁啊?好玩吗?”
“诶,夫人生气了,我当然就应该低头认错哄夫人开心嘛。”
“呸!”
雪河瞪眼,抬起脚来就要去踩他的脸,却被他抓住脚踝,正色道:“夫人,我都这个态度了你还要踢我啊?”
雪河不觉好笑:“你不是要哄我开心吗?在我的脚底踩到你脸上之前,我都不会觉得开心的。”
覃柏叹了口气,乖乖松开手,“……那好吧。”
可是这样一来,他放弃反抗,雪河倒觉得没意思,反而下不去脚了。
她瞪起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脑门:“你说说你这都怎么想的啊?你明知道我在看,你还非要跟她拉拉扯扯?然后跑来跟我下跪?那个女人就让你这么愿意犯贱吗?哪怕摸完来给我踩脸都忍不住?”
“这是两个问题,我们分开来说哈。”
覃柏一本正经地说道:“第一,宁王赵峥跟王妃平时的感情是很好的,人物角色是这样设定的,如果我因为顾忌你的感受而违背原著,那么不仅王妃会开始怀疑我,所有在场的人也会发现有问题也要怀疑我。你不要小看这个重要的细节,所有大的失误都是因为细微末节之处不够严谨而导致的。
而且,怀疑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一旦在人心里生了根,就很难完全去除。比如王妃如果开始怀疑我的身份,就会立刻想出各种方法来试探我。这样会带来很多麻烦,让人防不胜防,增加我暴露的风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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