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没接话,面无表情地退后两步。
瞬间万箭齐发,面前的马匪变成了刺猬。睚眦弯腰在他们身上摸了摸,搜出了一串明晃晃的钥匙和腰牌,冲身后的赵峥摆摆手:
“马留下,人进来。”
赵峥冷着一张脸,下了马。留下一半人守在门口,赵文烈却在一旁拧眉劝道:“父王,当心里头有诈啊!”
刚一犹豫的工夫,见雪河已经跳下马,颠颠儿地跟着睚眦进去了。
诈你妹啊!
赵峥心里暗暗咬牙:怕有诈你刚才怎么不一起射死那只男狐狸精!然后我再抽空把你也剁了,这世界就真特么清静了。
见父亲沉着脸,赵文烈只当是自己多嘴了,不敢再多说话,悄悄下了马,跟在父亲身后,带着士卒也一起进了那道破旧的木门。
睚眦显然是对这里熟悉得很,随手从墙上摘了个火把,甚至在路过方才那看门人的小酒桌时还捏了两颗花生米塞进嘴里。
门口看着不大,里头却真是别有洞天。
“据说这里原是某个楼兰公主的墓穴,被盗墓的掏空之后,就成了马匪的藏身之地。”睚眦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带着众人从七拐八绕的石阶小径渐渐向下,走出不远又遇石门拦路,就掏处钥匙,在门旁边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石壁上划了一下,石门打开。
完全就像回自己家一样。
旁边的赵文烈忍不住问道:“你对此地怎么这么熟?”
睚眦不以为然:“你要天天来你也熟啊。”
没饭吃,找马匪;没酒喝,找马匪;没钱花,还得找马匪——总之,有困难,找马匪。
“???”
见他一脸疑惑,睚眦不耐烦地解释道:“这里是马匪囤粮囤钱的地方,缺吃少喝的时候我就会过来瞧瞧啊。”
“连马匪的东西都偷?!有没有人性?”
雪河瞪眼质问道。
“谁偷了?”
睚眦突然收住脚步,不满地纠正道:“没遇到人的时候叫拿,遇到人的时候就是抢!干嘛要偷啊!劳资从来光明正大!”
“……”
这回不仅是赵峥,赵文烈脸上也是大写的服。
原先在人们心目中欺凌百姓、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凶悍马匪,怎么到了他这,人设就突然崩塌成弱势群体了呢?
“你们兄弟九个?”赵峥问。
“对啊。”
“此地马匪有五千?”
“不止吧,多的时候七八千也是有的。”
“九个人打七八千马匪?跟玩儿一样?你这装逼装得有点过吧。”赵峥冷冷道。
睚眦扬扬眉:“人多有人多的打法,人少也自有人少的打法。我们兄弟打马匪又不为杀人,九个人足够了。”
这种话,说出去谁会信啊?!
赵峥这会儿也不禁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轻易信了他的鬼话?这牛皮吹得也太过了吧!就算是个千年的狐仙也未免太离谱了吧!……这人该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
睚眦显然是发觉了他的疑虑,双臂抱在胸前,眯起一双妖瞳盯着他。
赵峥不以为然。一个狐狸精,起什么名不好偏叫睚眦?小肚鸡肠小心眼也就算了,还这么爱装逼,啧啧。
睚眦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弓箭。”
赵峥摆了摆手,有个军卒立刻递上套弓箭来,睚眦冷着脸接过来:
“你们都在原地别动。——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兄弟是怎么打马匪的。”
“小七加油!”
除了雪河,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怀疑的。
睚眦憋着口气,一脸不爽地将长衣的前襟撩起来束在腰间,长袖也一并扎紧,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落。往前又行了数步,突然停下,张弓搭箭,随着‘啊’的一声,刚探出半个脑袋的马匪应声倒地。
距离大概有四五丈远,雕翎箭无比精准地直穿咽喉。
他飞快地移步到了近前,在死人身上摸索一阵,取下马匪的弯刀别在腰间,又将装着飞刀等物的鹿皮囊解下来挂在自己身上。
身手敏捷快似猿猴,只觉得他瞬间从一个气质儒雅的书生变成了武功高强的游侠,机警而果断,像一只暗夜中潜行的灵猫,悄无声息,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不一样了。
赵峥心里暗暗吃惊:现在男狐狸精都这么厉害的吗?!
其实从他接过弓箭那一刻起,赵峥就已经有点相信他的话了。当这个人指尖刚刚触到兵器那一刻起,他眼中的冷静和果决,那种武者特有的沉稳和自信,并不是随便装装样子就能做出来的,只有经历过长久的磨练才慢慢积累而成。
就像覃松时常挤兑他,甚至说他:带兵打仗根本就是自取其辱,因为你身上根本就没有统帅气质,那股劲儿是装不出来的,是天生的。
以前他不信,但是今天见着这人,突然间就信了。
现在的睚眦身上就有那么一股劲儿,虽然他还没有出手,但是围绕在他周围的人就已经能感觉到,他一定能成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觉得他能行。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人?
石子路甬道的尽头通向一个圆形的大厅,有两层高,共有九个洞口通向这里,他们所处的位置在上面一层。
远远能听到有人在大厅里说话的声音,睚眦刚一露头便直接向下方射出数箭,随即传来一阵喧哗。
由于是地宫,天花板很矮,睚眦稍一抬手便能够到。
只见他一手扣住天花板的浮雕花纹,将整个身子向前一荡,一脚正好踢到迎面过来那人的面门,一声没吭便被他踩在脚下,用弯刀割开了喉管。
片刻也未停留,睚眦向前一跃,轻飘飘地落在大厅正中的木桌上。这一行为像是捅了马蜂窝,不断地有马匪大声吵嚷着从各个洞口、四面八方朝中央大厅聚集过来。
睚眦站在桌子上,远的用箭射、扔飞刀,近的就用弯刀砍脑袋。完全就是砍瓜削菜一样,根本没人能近他的身。全程轻松愉快,统共也就花了约摸一柱香的工夫,热闹的大厅渐渐消停下来,他这才朝赵峥的方向吹了声口哨。
众人趴在洞口全都看傻了。
雪河第一个跑了出来。
只见大厅中间的小方桌上约摸趴着十来个人,被叠罗汉一样摞得高高的,睚眦正坐在上头笑眯眯地瞧着她,在一个胖子的屁股上蹭着弯刀上的血迹。
军卒们半天才回过神来,一阵惊叹声后下来清扫战场。简单清点了一下,大概共有五六十个人,还有十来个活口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
“小七好厉害!”
睚眦将刀还鞘,纵身跳到地上,将身上的弓摘下来,连同空空的箭匣一同丢回给赵峥。赵峥扫了一眼地上东倒西歪的马匪,有人身上插着雕翎箭,有的是飞刀,总之,箭无虚发。
赵峥表情复杂,要不是当着众多小兵卒的面,真想厚着脸皮上去讨个签名。
赵文烈带着军卒打扫完战场,将几个活的捆了,这才一脸崇拜地上前抱拳道:“不知英雄尊姓大名?真叫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否收我为徒啊?”
一语未完,赵峥一脚踢到他屁股上,赵文烈捂着屁股一脸憋屈地退到一边。
睚眦笑了笑,一边解开衣襟和袖口,淡淡地说:“我不收徒,而且出场费贼贵,怕你们王府养不起。”
赵峥十分认真地朝他拱手:“受教。”
“王爷客气。”还礼。
“可是,说好的宝藏呢?”雪河一脸期待扯扯他的袖子。
“嗯……”
睚眦摸摸下巴,环顾四周,指着其中一个洞口说道:“那个。”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那个洞里有钱味儿。”
赵文烈将信将疑地带人进去搜查,果然很快就又一脸兴奋地跑回来:“有好多金子!”
“咦?你猜的?”
雪河才不信他的鬼扯。
“因为那个洞口出来的人最多,必然有宝贝。”
睚眦笑眯眯地解释道。
原来你打怪的时候都还记得数数啊!
睚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向赵峥道:“既然我承诺的事已经做到,不知王爷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赵峥看了他一眼:“讲。”
“金银可以带走,但粮食不能碰。”
“……为何?”
“这北荒之地的沙海乃是绝地,粮食关系性命。王爷杀了马匪、得了金银已是功成,若能将粮食留下,也算是留下了一线生机,日后若有旅人在此落难,也算是王爷的一份功德。”
赵峥略一沉吟:有旅人在此落难?说得真好听!除了马匪哪还能有谁能知道这鬼地方?
“本王是替朝廷来剿匪的,自然要斩草除根!你是叫我姑息养奸?”
“非也。”
睚眦摇头:“马匪并非生来即是匪,有的因为贪财,有的是因为世道艰难、活不下去。……赶尽不要杀绝,王爷若能网开一面,日后会有福报的。”
沉默。
单从覃柏的角度看,他说的当然是有道理,赶尽杀绝从来不是教人向善的正道;但是以赵峥的立场,这肯定行不通的。宁王赵峥做事向来狠绝,以他的风格必然是金银充公、马匪就地杀光、粮食统统烧掉,将洞封死以绝后患。
——崩人设有风险,但如果忠于角色又违背良心,唉。
“哇哦,原来你们就是这样种韭菜、割韭菜的哇?”
雪河突然笑道:“怪不得一直都会有新鲜韭菜吃,好聪明的办法啊!”
“噫,看破莫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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