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雄顿珠铁眉一轩,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中原浪人竟主动要替噶尔丹出头,第一反应是怀疑他受人所使,另有目的,当下问道:“敢问卫老板师从何处?”
卫哑白当然不肯托底,深蹲压腿,做着准备热身活动转移视线:“多说无用,快让我上去练练。”
象雄顿珠仍奉劝道:“中原已是多事之秋,阁下又何必强行趟入我族内纷争。只要你明事理、助我伸张应有之义,我自不会追究任何责任与你,还会赠你金帛,助你还乡。”
“你再多说两句,这位孜亚兄弟就死得透透的了。”
孜亚确实已属强弓之末,角力上完败于兽元獒,危机之刻,南霸天选择了收手:“停下吧。”那兽便缓缓松开嘴,从孜亚身上下来,一眼也不多看猎物,焦躁不安的在殿中小步来回。
喀丝丽急忙上前,察看孜亚伤势,与兽元獒搏斗了一小会,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孜亚已无法起身,只得由喀丝丽半拖半爬,挪到殿中石柱下缓口气。
“卫老板,需要挑一件称手的兵器吗?”
“不需要,我自己有。”
“你用什么?”
“老家里每人都有的小玩意,待会你一看便知。”
象雄顿珠心下明朗,能随身携带,但又不是佩刀佩剑,怕是冷毒暗器。向事前轻薄于林珑的卫兵使了眼色,那佣兵会意,站近林珑,右手紧握着佩刀刀柄,便是提防卫哑白一手突然用暗器向自己发难,让他投鼠忌器。
“我们开始吧。”卫哑白压完最后一下腿,望着兽元獒长呼一口气。
劝说无用,南霸天也想看看卫哑白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帖木儿、孜亚和喀丝丽一干人等俱是急切又疑惑,唯独林珑手心沁汗,牙关竟也微微打颤,好生后悔刚才松手让他上去。
卫哑白心中明白,自己的计划完全是一场赌博。
但他既然发现破绽,就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兽元獒一嘴银色的利齿,还沾着斑斑血迹,卫哑白从未见过这么健硕庞大的恶犬,心下早就发怵了,只是一人一狗对视良久,那兽元獒居然还未开始动手,仅仅是警觉地死盯着卫哑白,让人不解其意。
象雄顿珠觉得有点久了,想发令让兽元獒进攻,却觉得有些折损颜面,但卫哑白肯定不会先动手,人狗如果僵持一天,难不成还要自己等下去?
身后的一排执长枪的佣兵看到南霸天难看的脸色,魂都吓飞了,顿时想到一块去,用长枪有节奏的敲击地面,并齐声吼道“攻!攻!攻!”,营造角斗氛围,想让兽元獒及早动手。
场面有些尴尬,等待着的卫哑白也是无比煎熬,疑惑间,注意到兽元獒的实现居然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要说右手有什么特别的话,也就是那枚神秘的戒指了,此时戒指仍只是静静的发散微弱的蓝光,卫哑白壮胆张开手掌,试探性的向前走去。
才往前一步,兽元獒忽然发起疯来,朝他焦躁的咆哮狂吠,声音响彻宫廷,但后腿却撤了一步!
“混账!”象雄顿珠举起手里的酒杯朝兽元獒打去,那兽哪敢躲闪,脑门挨了一下,似有怯意,但仍是不住狂吠。
“攻——攻——攻!”
这一逼之下,兽元獒咧嘴伏地,涎水突然暴增,流的满地都是,四肢居然咯咯怪响朝四个方向伸直,兽爪刺出皮毛,突然像一只蜘蛛一样贴地活动,宛如妖孽。
卫哑白心中一动,觉得此番场景好生眼熟,一时想不起来间,兽元獒已经发起攻击!
一旁的喀丝丽被兽元獒的这次出击吓得尖叫,因为这根本不是犬类的攻击方式,哪里会有狗的四肢关节前后扭曲自如的奔跑进攻?
恶犬扑及,卫哑白一来怯敌,二来实战经验匮乏,正面遇敌命门全开,众人几乎认定下一刻他就是一块鲜血淋漓的尸体。然而冲击刹那,却不是爪齿相向,兽元獒居然甩着狗头槌向卫哑白脑门,邦的一声闷响,卫哑白被槌的找不着北。恍惚间,那犬箭一样蹿过,没有继续出击,甩着四肢稀奇古怪地跟蜘蛛一样上爬上了殿内的柱子。
狗上树本就少见,那殿内石柱打磨光滑,无从下脚,居然被他两步蹿上,如同脚底有吸盘一般。那狗头歪的角度近乎成圆周,让人毛骨悚然。
卫哑白忍住头疼,终于想起这场景,跟当时初遇撒旦,牧师所犯的魔怔如出一辙。
而象雄顿珠所瞧的,是那畜牲明明有机会智取敌命,却放水一般用头攻击,能给卫哑白造成什么伤害。怒极愠极,若是在这么折颜面下去,恐怕事情有变,不止一次想要两掌亲自毙了兽元獒和这名中原浪人,但言如放箭不收回,本是氏族恪守之命,自己生平更是从未出尔反尔,当下只得按兵不动。
卫哑白晃过神来,心里笃定道:“恶狗子,你就是我在这个世界反击撒旦老头的第一步。”手伸向腰间,轻轻打开了枪的保险。
恶犬颤抖癫狂,匍匐在柱子嘶吼,卫哑白嗅到的气息,不是愤怒,也不是猎杀的欲望,像是一种惧怕,不,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厌恶。这畜生似乎十分不愿和我交战,卫哑白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总算壮起胆子了。
耐心磨尽,纵万分不愿,兽元獒要发起第二波进攻,关节喀吱喀吱爆响,卫哑白心知胜负就在下一个交锋揭晓,将枪拔出等待破敌。与此同时,兽元獒后腿前蹬,前脚亮爪奋然扑出,其势如雷如电,被南天霸控制的众人皆惊恐呼救,唯独卫哑白居然出奇的冷静,屏住呼吸,视线只留兽元獒深邃的双瞳逼近,距兽五步之外的一瞬,双手握住枪托用力扣下,来自现世的子弹不偏不倚正中额头两眼之间,打爆了那邪鬼一样的头颅!
这一刻来的太突然,象雄顿珠看到兽元獒的头因为过近挨枪击而爆开,血肉脑浆飞散,惊得来不及做决策。要知道此獒习得兽元,寻常刀枪根本留不得致命伤,哪知这奇怪的暗器居然能一击毙命,这位神秘的中原浪人究竟什么来头。
异兽虽死,庞大的身躯由于惯性,就要将卫哑白压倒在地。但卫哑白击中之后身法不停,做出全场之人没有一个能料及的举动,将手中的“暗器”用力抛出!
“现在!”
林珑应声而作,双手撑地,伏起的身躯顿时倒立而起,修长的腿自下而上倒勾直踢,一击正中站在身后的轻浮佣兵下颚。卫哑白杀兽太过突然,全场人就在死盯爆头恶犬尸体压倒卫哑白之时,没人料得到林珑这一漂亮的身法。那兵士根本毫无预兆,吃疼间,一个滚烫的像烙铁一样的管子抵住了他的太阳穴,脖子也被死死的勒住。
一个翻身反击间,林珑接住了卫哑白扔过来的手枪,立即挟持住了身旁的卫兵。楼上的狩弓天此时得以反应过来,扬手欲放箭,旁边的侍卫大乱,挥刀准备一拥而上。林珑见状心下也是一凛,难道卫哑白赌错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南霸天居然拍桌大吼:“都别乱动!”
卫哑白听到这句话,心下一安:“得救了。”
身上的恶犬尸体少说两百斤中,卫哑白紧张的神经一松,完全没有力气挣开,血染红了身上的衣服。他向孜亚和噶尔丹求救:“两位,帮我挪开这狗。”
噶尔丹看到卫哑白和林珑一击杀一配合,对他们的身手和胆识佩服得紧,虽然没明白二人拿下一个卫兵有什么用,也当下起身,与受伤的孜亚一同将死狗从卫哑白身上搬开。
卫哑白站起来喘着气道:“对,如果不想让他的头如同这狗一样开花,就都别乱动。”
象雄顿珠捏紧拳头站起来:“你以为抓住一个士兵能改变什么?”
“南侯爷,这个士兵真的对你毫无用处吗?”
象雄顿珠看着眼前瘦弱的中原浪人,感觉他似乎察觉到了关窍,既惊且怒,道:“你想做什么?”
被挟持的卫兵亲眼看到狗头开花,那滚烫的武器已经在自己脑袋上,已把头皮烧伤,忍着疼不敢发一言,林珑这才稍稍放心,笑道:“轻薄我是不是很有意思?”
“我想活下去。”卫哑白仰头看着南天霸朱红的怒容,毫无惧色。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南侯爷,我本异乡流浪客,坎坷途经贵境得以好心收留,如果不是你这漂亮的伏击,我也不会做次造罪于你,这都是迫于无奈。”
象雄顿珠按下怒气:“你胆子不小,可知道这种举动将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请南侯爷先入座,挟持令郎并非要谋害与他,只是希望南侯爷能听我一言,再做其他定夺。”
众人清清楚楚的听到“挟持令郎”四字,起初都不愿相信,但象雄顿珠肯忍下杀意与卫哑白交谈如此之久,心下已经起疑为真,若真是如此,单凭卫哑白怎么能看出他是南天霸的独子?
象雄顿珠几句话间已经恢复冷静,想要直到卫哑白对事情猜透几分,真的就回桌坐下:“好,我也不再遮掩,卫哑白,你是怎么看出他就是我南天霸的儿子?”
“不曾看出,只是七分推测,三分赌注。”
“细说。”
“是。”卫哑白道:“从入王城初次见到南侯爷仪仗之时,与令郎有一面之缘,而他那时居然再庄严行进的队列中,公然轻薄于我的……林珑。”他本想说我的妻子,但此刻不知道为啥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改口继续说道:“我那时就觉得奇怪,直到在这里第二次见到南侯爷宝相时,他又第二次调戏林珑,我就起疑他的身份。南侯爷你威震一方,潜伏十年方有今日一击,手下必定个个精锐强将,军法如山,怎么会有当着南侯爷之面罔顾纪律调戏一个大姑娘?南侯爷你居然也能容忍,我猜测这个卫兵身份不普通。”
“再者,令郎曾言道他从小学习汉言,更让我加深了猜测可信度,我一路走来,虽然碰见大宛会说汉话的人很多,但说的流畅自如的,除了他就只有南侯爷以及大汗两人,寻常之人哪有时间和条件将汉语学的如此之好?我就大胆推测,他是南侯爷你亲近之人,为了历练,或者为了替他造功,好让他日后有功绩和能力继承你的位子,同时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让他变装潜伏,即时失败,他也可以伺机逃出而不引人注目。当然这纯属猜测,剩下就是赌在最后一搏,好在我足够幸运,看起来是下对赌注了。”
帖木儿闻言心里啧啧称奇:“这少年浪人居然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和果决的手段,或许今日真的有希望靠他脱救。”
“你说的已接近九分正确。”南天霸收起对卫哑白的睥睨和高傲,开始将他正视为对手。“他的确就是我的儿子,扎西多吉。但你不要觉得抓住了他就能全身而退。”
“南侯爷,证实了令郎身份之后,你的整个计划我已经确定了七七八八,听我一言,现在回头,一切都来得及。”
出言不逊,象雄顿珠不怒反笑:“趣味。卫老板,请为我好好说明,我该如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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