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借阅的是四级档案。不能传阅、不能复印,不能带出单位。”薛姐轻轻地搅动着手里的咖啡说道。
“档案不是应该供大家学习参考的吗?还保密?”薛姐没有再说话,而是用眼睛看了看罗醒了身后的门。罗醒了明白了。签好字拿着档案,轻轻地带好门,回到章小岭的“闻香阁”。
“档案纪律你事先也不和我交代清楚,怎么这么多规矩?四级是高还是低?”罗醒了一坐下就冲章小岭问道。
“呵呵~现在和你说也不晚啊。我就喜欢看你吃瘪的样子。”章胖子一脸的坏笑。“档案怎么分级我不清楚,但四级是最低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多限制我倒是知道。”
“咱们单位的档案,都是已经破获的特大的,或具有代表性的案件。以及未破获的积案、悬案。特大的是指具有包括连续的普适性、恶略性、严重性等特点。代表性的指包括跨地域、跨类别,甚至信仰冲突等。积案、悬案就不多说了。侦破过程中的保密程序是必要手段。连续性、恶略性的也好理解,连环杀手在各种神剧中都是卖点。普适性不理解吧?”
胖子喝了口茶继续说道:“普适性主要是指在很多案件中,作案的手法并不出奇。说得直白点就是简单易上手。比如毒药的使用。很多农药虽然被经常使用,但大多数是拿来自杀的。杀别人用农药就是傻子。
农药一般毒性不大。毒性大的即使在常温情况下,也有很强烈的刺激性味道。用来杀人只能硬灌。你都能来硬的了,说明你在争斗过程中处于统治地位。那还用得着多此一举?但如果有简单的方法,可以去掉味道并保持完整的毒性呢?再比如夹竹桃,很多人家里都有养。提纯、去味也很容易。普及起来什么后果?降低离婚率?”
章小岭没正经两分钟就又开始贫嘴。“还有一些简单杠杆、机械加力等方法,学起来小学学历就够。再比如许多高智商犯罪,设计的手段不见多高明,高明的是操控。操控人心、操控欲望。你手里的卷宗应该就是这个类型。我好像记得这个编号。看来薛姐也是花了心思的。至于代表性的的案件,因涉及许多敏感因素所以等级比较高。我也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也。”
罗醒了看了看手里绿颜色的档案盒,摇摇头又放在了桌上。转头继续问章小岭“章哥,就你参与过的最复杂的案子是那种类型?”
胖子皱着眉站了起来。“你这个小同志心还挺大。现在想这些对你来说太遥远。我没参与过太复杂的案子。档案室里虽然各种类型的案子都有,但我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好奇心重,借了几次就不借了。我觉得我的小心脏还是需要多锻炼。”
章小岭说到这里顿了顿,开始交替的转动手指。过了一会儿才思索着继续说:“我原来认为,连续的和跨地域的相互结合起来的案子最复杂。后来你师傅说,没有什么最复杂,只有更复杂。我问那什么案子比这种结合更复杂?你师傅说是“成长型”的案子。你在进步罪犯也在成长。我又问那比“成长型”更复杂的有没有?你师傅说有。是那种随机性很强,不断改变习惯性手法的“成长型”罪犯。不是疯子胜过疯子。”
章小岭在屋里慢慢的踱着。“我说有这样的疯子吗?那岂不是抓不到?你师傅很肯定的说能抓到。随机性意味着突发性因素增多,改变习惯意味着偶然性加大。这些因素叠加会引发更大的不确定性。所以惯犯不轻易改变手法和习惯。”
说到这里,章小岭停住,盯着罗醒了语气很严肃的说:“你好好学吧。知道你师傅这岁数还舍不得退休的原因吗?他心里有个坎儿。他自己放不下、迈不过的坎儿。”
“是什么?”罗醒了下意识地接口问道。胖子摆摆手,回到椅子上坐下。“不知道,你也别去问。”
“看您这扣儿拴的,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了。”罗醒了不想放弃这个话题,试着刺激章胖子。
章小岭继续摇头,没有接话。继续转动着手指。场面有点儿冷。章小岭的神情好像在自我责备。一副言多有失的样子。
“那换个话题。章哥你这么博学,能不能给我讲讲,如何在人群中快速地融入而不被人注意?”罗醒了的问题成功的转移了章小岭的注意力。章小岭放松了挺直的后背,将自己窝进宽大的皮椅中。有些吃力的翘起二郎腿,然后双手交叉在胸前。转动着大拇指,似笑非笑地看着罗醒了。“你没有学过?”
罗醒了摆手,怏怏地说道:“我指的是不借助外力条件下的融入。”
“你记得门口郭大爷怎么称谓你师傅的?”章小岭答非所问的说着。“老倔驴。当初调你档案的时候,我问过你师傅,这个小子并不出众啊?学历也就那么回事,在基层也没什么亮眼的表现。您怎么会选他?你师傅说,倔!而且倔得还很有坚持。你师傅就是一个老派的倔。他希望你可以传承他的倔。这个倔是一种操守。”
章小岭说到这里有又顿住了,然后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道:“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比你学历高,也比你聪明。可老主任偏偏选了你做徒弟。说实在的我有点儿小嫉妒。你除了比我瘦点儿,也就剩下倔了。
现在我突然发现你小子居然还会点儿小机变。你问的是你师傅给你布置的作业吧?你现在这么“含蓄”地问我,是不是已经在借助外力了啊?”说完,章小岭笑了。笑的很暧昧。一副“你的阴谋已败露”的小人得志状。
罗醒了有点儿小生气,“这个章胖子,之前说那么多转折还加上那么多演技,就是为了最后变相证明自己笨,还是“倔笨倔笨”的那种。”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罗醒了装傻,继续问道。
章小岭稍微坐直了些身子,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不就是融入吗?这个容易地很。你知道名医和庸医的区别吗?”
罗醒了懵懂。一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神情。摇摇头又点点头。“名医、庸医什么的,和我问的问题有关系吗?”
“孺子不可教,真是笨。我们来模仿一下医生看病。我是医生,你是病人。至于我是名医还是庸医,你自己稍后判断。”
“不用稍后,我知道你是庸医。”罗醒了瞪着胖子,心里愤愤的念叨:你才有病呢。你这个混进公安队伍里的胖子,怎么看都像病人。
“严肃点儿,想不想学?开始了啊。病人,你哪不舒服啊?”胖子忍着笑继续。
罗醒了作萎靡状。“医生,我头疼。”
“头疼你捂肚子干什么?敬业点儿好吗?!”胖子继续问。“吃药了吗?”
“吃了,不管用啊?”
“那是吃的不够、不对症。看你印堂发黑,目泛桃花。应该是着凉了。”
“您是什么星球来的?这么热的天中暑还差不多,怎么会着凉?我连扇子都买不起。”
“热伤风懂不?这是外邪入里、内热表发。回家预备后事吧,不用吃药了。”
“你这个庸医,回头我就给你烧纸!”罗醒了作咆哮状。
“看你现在中气十足、红光满面。证明我医术高超,已经药到病除了。”
“什么红光满面,我那是被你气的血冲顶门。”
“那就是回光返照,赶紧通知家属吧。我们这里有哭、烧、埋一条龙服务,另带风水宝地八折优惠。”
罗醒了演不下去了。“我说章哥,你这是几个意思啊?我还是不明白,这和我说的不被注意地融入有什么关联啊?”
章胖子一脸的鄙夷。“我很同情你的智商。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教你的不是具体的方式,而是方法懂吗?再说你又没有说你要接近的对象是什么情况?你要想融入女浴室,那只能做手术。”
说完,章胖子又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而我告诉你的方法,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那就是----我不能直接告诉你,那样你印象不深刻。”
罗醒了觉得自己的头真的开始有点儿疼了。章小岭应该是受到过老师的提点了,因而用近似玩笑般的方式回避了自己的问题。这个狡猾的胖子,他不但早就识破了自己的小心思还顺带着拿自己打镲。真是可恨。
见罗醒了不说话,章小岭又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开导起来。“其实你还是着急了。从事任何职业,急功近利都是大忌。想想我和你说的古龙,再想想梁羽生。你师傅给你讲过肖玉生的事情吗?”
罗醒了摇头“这又是哪位大侠?”
章小岭点了点头说“还真是一位大侠。肖玉生,足迹专家。在民国和解放后的公安系统都干过。没什么文化也没有名师指点,当年他为了研究足迹的特点,在前门摆摊修过两年的鞋。还曾拜大众浴池的修脚师傅学过修脚。正是因为他沉得下心,才有了后来的一代“神眼”。每逢大事有静气。何况你现在面临的问题,连屁事儿都算不上。”
章小岭站起来走到罗醒了的桌子前,指着绿色的档案盒说道:“薛姐的遇事冷静和逻辑缜密,也是锻炼出来的。你只看到了那屋子里的五颜六色,那你发现没有这些颜色里都是加了荧光剂的。薛姐可以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根据记忆和颜色,快速找到任何一本档案。
薛姐年轻的时候外号“杠头”。和人说话总是打岔、搬杠。其实她是在用打岔的方式,锻炼自己的逻辑记忆,用搬杠的方式,锻炼反射记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搬杠涨学问,打岔出真知”。只是她现在学问深了,话也少了。‘’
说着,章小岭拍了拍罗醒了的肩膀,又换上了一副前辈高人语调。“所谓“知易行难,知易行难”,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凡事从点滴做起,这些道理谁都懂。待真能做到了,也就自有一番成就。小同志,好好想想吧?最后给你点儿免费提示,薛姐给你的这份卷宗,对你的问题应该有所帮助。静下心。好好领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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