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快到上班时间了,陈平凡没有回寝室,而是直接去了办公室。
沿着宽阔的甬路,走在这被晨曦笼罩的校园里,陈平凡仍然排遣不掉萦绕他内心的那份孤独。与以往一样,他开始暗暗地告诫自己——男儿当自强!
高一文科办公室在二楼楼梯口,一侧是教室,另一侧就是教学楼正厅。人一上到二楼,就可以平视那些大大小小的水晶吊灯,还可以居高临下,一览整个一楼大厅。
见办公室的门还上着锁,陈平凡皱了皱眉,既而意识到现在比规定的上班时间还早出二十分钟来,而那些习惯于踩点儿来上班的老师们应该迟一会儿才能到。
他用昨天拿到的钥匙打开锁,然后推门而入,不想进门的第一时间就嗅到了空气间那阵阵发霉发朽的味道。一个暑假的闲置,让这间办公室成了战后废墟一般的存在。
稍一皱眉,他便大步走到那一排向阳的窗户前,将那些窗户一一打开,直到看清楚窗外的绿树蓝天,又嗅到扑面而来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的味道,他才感觉舒适一些。
环顾四周,见桌椅窗台到处都落了一层灰,陈平凡便准备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扫除——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这间办公室有半个教室那么大,里面的桌椅物品也不少,等到他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物品都擦了一遍,到最后也累得满头大汗。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串急促而沉重的跑步声,既而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个人。这个人陈平凡见过,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他记得她的名字——杨海静。
陈平凡心下疑惑,下意识地跟她打了一声招呼,却不想自己被对方当成了空气,直接给忽略掉了。
杨海静是直接奔着她自己的桌子去的,一到桌子前,便乒乒乓乓地拉开了所有的抽屉,同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认认真真地查看里面的情况,像是急着找什么东西。
陈平凡本来有些尴尬,但一看人家确实有急事,也就释然了,伸手拿过拖布,开始拖地,一下一下,拖得非常认真。等快拖到门口时,他感觉汗水又渗出了一层,便伸胳膊去抹头上的汗。就在那一转头的瞬间,他突然发现,在对面两个办公桌的缝隙间立着一张白纸。他心一动,敏感地意识到,这东西可能与杨海静要找的东西有关。
没有多想,他俯下身去,伸出中指和食指,竭力去夹住那张纸,可努力了好几遍,都以失败告终,最终他还是采取了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挪桌子,才把那张纸拿了出来。
等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桌子挪过来又推回去时,他已经全身汗湿,有如刚蒸过桑拿一般。
“杨老师,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吧?给!”说着,陈平凡把那张纸放到了杨海静的桌子上,然后伸胳膊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汗。
杨海静一看那张纸,顿时就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同时拿起那张纸扬了扬,对陈平凡连连道谢。“可下找到这稿子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呆会儿在学生面前该说些什么了!以前看别人当班主任,觉得挺容易的,不想一轮到自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陈平凡微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过你说得真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也许当班主任的那种累,只有个中人,才能体会得清楚。
“哎——,累!主要是心累,什么都得操心,什么都得管,到现在我的心脏还突突跳呢!”说着,杨海静仔细打量了一下陈平凡,“对了,你是王磊,还是易飞?不好意思哈,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你们几个谁是谁?”
“我叫陈平凡,大学学中文的!”
“那你是中州师大毕业的吧?中州师大!要知道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学!不像我的大学,名不见经传,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听杨海静一说话,陈平凡发现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冷,相反倒挺直率,没什么城府,不禁对她有了些好印象。“学历只代表过去,能力才代表未来,参加工作了,咱们每个人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好学校毕业的人就是会说话,不服都不行!那借你吉言,我先忙去了,有时间再聊。你是不知道,今天高一新生报到,我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了!”此时,杨海静的人已经出了门,只把声音留在了办公室里。
脚打后脑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陈平凡摇摇头,自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没必要操那个心。不过,他心底倒是多了些“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感慨……
不一会儿,休整了一个暑假的老师们陆陆续续都过来上班了,他们进屋后,一看到这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办公室,就开始赞不绝口,乃至一再追问这个隐姓埋名的大好人是谁。
这时早有知情人把陈平凡推了出来,夸奖了又夸奖,弄得陈平凡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说这是他应该做的,不足挂齿。结果他这谦虚的美德又引来老师们的啧啧称赞。
很快,陈平凡就融入了高一文科办的圈子里,成为了这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大家庭的一员。大家见陈平凡一表人才也懂礼貌,都挺喜欢他的,陈平凡呢,对这种办公室氛围,倒也不反感。
此时,倒是一个不太爱说话,基本上没有笑模样的中年男教师,引起了陈平凡的注意。粗看起来,这人绝对是文科办的一股清流!
在一片热热闹闹的氛围中,他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从进屋到现在,除了倒水喝茶翻看报纸,就不再参与任何话题的讨论,仿佛那热闹只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后来听别人一说,陈平凡才知道这人也是教语文的,名字叫尤源。
大千世界,人分千万种,有爱说爱笑的,就有爱沉默的,一切都可以理解,陈平凡这样想着。
突然,一个笑起来可以看见后槽牙的中年女老师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儿似的,一本正经地追问陈平凡有没有对象,说陈平凡要是没有对象的话,她马上就给他介绍一个,还说她手上的存货可不少,胖的,瘦的,个高的,个矮的,当老师的,当护士的,随便他挑。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老师也接二连三地参与到这个话题的讨论中了,她们一会儿问陈平凡的家庭背景,一会儿问陈平凡的择偶标准,一会儿说她认识的东家姑娘好,一会儿又说那西家姑娘比这东家姑娘还强,一时间,把陈平凡围堵个水泄不通,也把二中办公室变成了他陈平凡的专属相亲角。
陈平凡应付得了这个,却应付不了那个,显得分身乏术,一刹那,他突然佩服起了沉默寡言的尤源,在这群女老师中间,他能独自存活下来,也算是有一套吧。
出去打水的工夫,陈平凡突然听到一楼走廊上有人在吵架,而且一听那吵架双方的架势,就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不吵个你死我活不罢休。陈平凡实在有些好奇,便把水壶放到了走廊的窗台上,下楼去看热闹了。
当陈平凡走下楼时,一楼正厅靠东侧的位置上,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看热闹的人。这些人已经把吵架双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了地当心,围得密不透风。里层的的人你挨着我,我挤着你,不是这个踩到了那个的脚,就是那个撞到了这个的腰。外层的人在这方面要好一点,不过在样子上就要差一些,一个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唯恐错过这一出好戏。
离老远听了一会儿,陈平凡终于听出了个大概:原来吵架的一方是杨海静,另一方是学生家长,具体来说呢,这家长不是学生父母,而是学生姐姐,一个小泰妹式的姐姐。追溯起来,该学生在杨海静那儿报到完毕,就随着她的小泰妹姐姐离开了,结果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她这小泰妹姐姐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一出教室门就冒了句虎话——你们的班主任长的咋像个猪呢?她本以为杨海静听不到她的话,然而,她错了,杨海静的耳力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差,杨海静的脾气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陈平凡怕这样吵下去,会对学校的影响不好,也对杨海静本人影响不好,毕竟今天高一新生报到,家长来得多,而每个家长都带着一张嘴,他们回家之后怎么说就不一定了。于是,他走上前去,分开众人,直接走到了杨海静身前,低下头对她耳语了两句:清者自清,来日方长,不要和这种人争一时长短,否则,容易因小失大,失了老师的身份。想了想,他又走到那个“姐姐”身旁,也不看她,只是异常平静地对她道:差不多行了,多为你妹妹想想!你妹妹还要在三班继续读书呢。而且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有错在先,就应该认错在先。如果连这种基本的认错能力都没了,你会被人看不起的,尤其会被你那帮朋友看不起的!
与人谈话要顺势而为,抓其要害。陈平凡早看出来,这个小泰妹最怕别人说她连累朋友,说她没有担当,便因势利导,说了上面的话,既有攻击力,又有说服力。
经过陈平凡这么一劝,吵架的双方都偃旗息鼓,没了动静,那个小泰妹虽然还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却也只剩下面子功夫了,在她妹妹的劝说下,还是主动向杨小静道了歉:老师,对不起,我嘴臭,是我不好!老师你是不知道,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顺嘴啥都咧咧,长一张破嘴得罪不少人,但我真没啥坏心眼子,跟我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还有,我这人特别愿意帮别人。真,不骗你!你问我妹妹你就知道了……
杨海静依旧胸潮起伏,满脸通红,“行啦!要不看你是个连毛儿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我今天非得让你知道知道,在清屏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才是真正的扛把子!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就在清屏这一块儿,那些敢跟我杨海静耍愣冲横的家伙,后来都是什么下场!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我在清屏混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这时,早有知情人把杨海静的过往经历和的家庭背景说给了小泰妹。到最后应了那句话——而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此时的小泰妹,是真有些蔫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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