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间,正是暑期正热的时候,扶南人的觐见是继太子千秋之后的又一盛事,建京内热闹非凡,只是身处抱月阁的谢若暻,就变得不那么高兴了。
虽是六月,尚且算不得最热的时候,抱月阁却早早用上了冰盆子,丹婳摇着扇子将冷气扇至谢若暻身周。
“真是好算计。”谢若暻俏脸微寒,自接手了太子府管家之权后,谢若暻便一直在查巫蛊之事,以及与盛文锦联手查她小产之事,桩桩件件背后均指向了一个往日里看着不争不抢的人——姚澄。
“娘娘息怒。”闻嬷嬷上前劝道,却是微微眯了眯眼,沉声道:“如今适逢二娘子入京,别的且放在一旁。”
谢若暻点点头,轻重缓急她自是分得清的。
恰逢此时,门口有宫女来报,说是准备入宫了,谢若暻点点头,梳洗打扮片刻后,便带着柳拂风与丹婳朝正门走去。
以往来说,此等宴会是只有正妃及两个侧妃才能参加的,但不知永嘉帝出于什么考量,此次竟是允许侍妾也跟着,因此,除姚氏仍在禁足以外,整个太子府的人均在门口等着。
谢若暻惯来是到的不早不晚,此次也是打扮的颇为出挑。
等了片刻,便见太子携太子妃款款到了,多日禁足倒是让李裕如脸上多了几分刻薄怨怼之意。
接待扶南来使的宴会在宫中的菡萏殿办,菡萏殿四周环水,即使是在最热的暑期,也只会让人觉得凉爽万分。
谢若暻等人到时,菡萏殿四周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永嘉帝与后宫妃嫔尚未入座,只有一些朝中重臣及家眷已经落座,其中便包括王玠。
此时看到王玠,谢若暻心中不是不复杂,王玠明明知道谢若烟之事,却也未曾与她说过,这让谢若暻感到一丝被隐瞒的不适,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神色如常走在孟璋身后落座。
音乐响起,一曲悠扬的琴瑟合奏回荡在殿内,永嘉帝与王皇后终于现身,身后还跟着几位高位嫔妃,众人再次行礼。永嘉帝的眼神在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在谢若暻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谢若暻接收到这个眼神确实不自觉的心中一颤,她自认并未做出什么值得永嘉帝青眼之事,那么他会做出这番举动的原因,便只剩下烟娘。
“来人,传扶南使臣觐见。”永嘉帝略带浑浊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彻殿内。
随着永嘉帝的话音落下,殿内瞬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殿门,等待着这场盛事的主角——扶南使臣的登场。
而谢若暻心中,关心的却是谢若烟何时才会出现。
不久,伴随着轻盈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一队身着异域服饰的使臣缓缓步入菡萏殿。他们的衣衫色彩斑斓,金银丝线在灯光下闪烁生辉,头戴高耸的羽毛冠,手持象征和平的橄榄枝,而走在他们之前的,却是一名身着银色铠甲的女子,正是谢若烟无疑。
而谢若烟身后的一人尤其引人注目,他身材魁梧,皮肤微黑,眼神锐利,眉宇间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度,显然便是柳拂风的哥哥,如今的扶南王柳拂玉。
柳拂玉竟然会抛下国内事务亲自前往大靖,这倒是无人能够想得到。
谢若烟领着使臣们行至殿中央,依照大靖的礼节,行三跪九叩之礼。永嘉帝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起身,随即用洪亮而威严的声音说道:“远道而来,辛苦诸位使臣。我大靖以礼相待,愿两国友谊长存。”
说罢,又赞赏地看了眼谢若烟道:“你们谢氏女儿,皆是好的,你姐姐文能辅佐太子,你武能保卫家国,一文一武,当真是我大靖的两颗明珠。”
此言一出,殿内人皆是附和称赞,只有太子妃李裕如狠狠攥着自己的衣袖,辅佐?向来只有皇后、太子妃才称得上辅佐二字,永嘉帝如此说话,倒是将她置于何种位置,不过想到娘家人递来的消息,李裕如又缓缓松了衣袖,且看她还能得意几天。
柳拂玉站起,从身旁侍从手中接过一只嵌满宝石的黄金盒子,上前几步,恭敬地呈上,说道:“启禀圣上,这是我扶南国特制的香料,原以此物进献圣上。”
说完,柳拂玉又不着痕迹地扫了谢若暻的方向一眼,又向后一挥手,朝永嘉帝恭敬道:“此人乃我族大祭司迩澹,颇会些星象之术,若圣上不弃,我族愿以大祭司之能,为大靖占卜天机,祈福国泰民安。”
柳拂玉的话语中带着诚挚,同时透露出对大祭司能力的自信。大祭司迩澹随之向前一步,他身着华丽的祭祀服饰,额间绘有奇异图腾,双眸深邃,似能洞察世间奥秘,周身皆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息。
永嘉帝听闻此言,目光中闪过一丝兴趣,随即笑道:“扶南王如此盛情,朕自然不会拒绝。大祭司能不远万里而来,为我大靖祈福,实乃两国友好的见证。来人,赐座于大祭司。”
说罢,又意有所指地朝柳拂玉笑道:“扶南王此次如此手笔,可是让朕却之不恭,你且说说,可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过分,朕都允你。”
柳拂玉笑笑,刀凿斧刻的面容上竟也带了两分羞涩之意道:“实不相瞒,小王早已心仪贵国一位奇女子,还请圣上能满足小王的心愿。”
听及此,谢若暻指甲狠狠攥进肉里,扭头看向谢若烟的方向,却收到她安抚的眼神。忽然,一张大掌盖上谢若暻的手背,谢若暻顺着向上看去,孟璋递给她一个不必担忧的眼神,谢若暻这才向他笑笑。
“哦?你且说来,是何女子?若是尚无婚约,朕便准了你这个请求。”永嘉帝朗声笑道,眼神微微扫过谢若烟。
此刻殿中闺秀皆是提起了心,毕竟谁也不愿意嫁到扶南那个小国去,哪里说好听了是民风淳朴,说难听点便是尚未开化,哪里及得上建京城中的高床软枕。
柳拂玉微微看了谢若烟一眼,见她仍是不看自己,很快恢复好心情朝永嘉帝道:“正是谢将军谢若烟。”
此话一出,殿内哗然,不乏有人将同情的目光看向谢若烟。原是重权在握的将军,若是和亲扶南,那可就...什么也没有了啊。
“你倒是个好眼光的,竟是看上了朕的将军。”永嘉帝对柳拂玉打趣道,随即转向了谢若烟道:“爱卿,扶南王对你一片情深,你怎么看?”
谢若烟闻言,面色平静,她缓缓起身,目光坚定,朝着大殿中央行了一礼,声音清晰而有力:“臣女谢若烟,自幼习武,志在护国,从未有远嫁他乡之想。然若陛下以为,臣女之身能换得大靖与扶南永世交好,避免兵戈,保我边疆安宁,臣女愿意承担此任。”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皆是明了,谢若烟这是不愿意,但谁又能拗得过皇权。
果然,永嘉帝面色一沉,状似苦恼道:“扶南王这请求倒是让朕难办,既如此,便让朕与谢将军再想想,总归你们也要在建京游玩一段时间的。”
“小王领命,不知可否让谢将军陪同小王一起?”柳拂玉笑道。
“这自然是可以的,谢将军,扶南王一片真心,这点要求你总归不会拒绝吧。”永嘉帝笑着朝谢若烟道。
谢若烟也是淡淡拱手回道:“臣领命!”
谢若暻心下一沉,轻轻拉过孟璋的袖子,轻声道:“殿下...”
未尽之语,孟璋自是明白,便微微伏在谢若暻耳边道:“此事孤回去再与你说。”
此后便是那位扶南大祭司展现自己能力之时,推演、卜算,样样皆通,引的满堂人喝彩。谢若暻对这些故弄玄虚的事不感兴趣,便寻了借口出去透气。
半晌,谢若暻看着面前的荷花,听着身后响起的脚步声,淡淡道:“你来了。”
来人正是王玠。
“昭昭,烟娘一事,我知你怪我,可...”王玠目光难言。
谢若暻笑笑,好整以暇的看着王玠道:“王子玉,我只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王玠心中一叹,仍旧老实回道:“上月。”
“所以你们便都将我蒙在鼓里?”谢若暻眼中露出几分失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王玠见她如此,心中也是难受得紧,只得解释道:“是烟娘不让告诉你,我想着她原也没有什么危险,便未曾与你说。”
“呵,危险?还要什么危险?你可知那扶南是什么地方?”谢若暻忿然,转而冷声道:“遣妾一生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真是笑话。”
“昭昭!慎言!”王玠朝周围一看,生怕谢若暻因此惹祸上身。
谢若暻面色冷凝,只微微垂下眼眸道:“我知道了,不过此次还要多谢你。”
说罢,便抬脚回了菡萏殿,只留下王玠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
在殿内的孟璋,也是看着两个无人的座位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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