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而已,有什么不好坚持的?
张载雪冷着脸回屋,第二日早早出门,连饭都不在家里吃。
第三日更是直接让宁肃叔回去传话,说自己有事不回家住。
第四日终于听见风声,说孟荼锦回家了。
他这才满意地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遇见几个眼熟的同窗,鼻青脸肿的。
张载雪想起荼锦身上的伤,微微眯眼上前将他们拦下,想问到底是谁找谁打的架。
结果同窗看见他就脸色雪白,连连拱手求饶:“真是一时口舌之快,我等再也不敢了,孟荼锦也已经教训过我们了,您就高抬贵手吧。”
什么?
张载雪不解地看着他们:“口舌之快?”
同窗以为他在反讽,苦着脸告饶:“不就是说你有背景,科考路子不正么,就是随便说着玩玩的,谁知道孟荼锦那么当真。”
居然是为这个去打的架?
张载雪怔然,看着面前这几个人的轻伤,又想想孟荼锦那鼻青脸肿的模样,一时更生气了:“你们先说错话,还敢还手打她?”
“冤枉啊张公子,是她先发了疯不要命地打我们,我们不自保非死她手里不可。”说着掀开衣袍给他看胳膊上的各种血痕。
张载雪嫌弃地拂开他们的手,匆匆往自家的方向走。
“娘亲!”他进门就喊。
陈宝香翘着腿坐在正堂,闻声瞥他一眼:“吼什么吼,人已经送走了。”
“已经走了?”他愣住。
“她不走你能愿意回来?”陈宝香没好气地道,“没见过你这么当人同窗的,明知道人家家里待人家不好,还非要将人家一身伤地赶回去,保不齐就新伤叠旧伤了,你可真是造孽。”
“什么家里待她不好?”张载雪更不解了,“她连小矮马都说买就买,怎么就待她不好了?”
陈宝香摇头:“她爹是孟行道,那是个混账东西,有了新欢就逼走正妻,正妻的女儿他当然也不当回事,扔奶娘院子里随便养着,她奶娘心好,经常偷摸给她塞些钱,不然她在书院里都没饭吃。”
“你说那小矮马我倒是听说过,荼锦攒了十几年的钱,原是打算给自己当嫁妆的,怕下学跟不上你,便将钱全拿去买了马,还欠马商一半的钱,说每月分开还。”
陈宝香越说眉头皱得越紧,“人家也没做错什么,你干嘛那么对人家。”
张载雪站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
他这人不管不顾习惯了,走在前头是绝不会往后看的,自然也不知道背后的孟荼锦是个什么状况,听她说家里也是做官的,他就下意识地觉得家境不错。
未曾想居然这般艰难。
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替自己去出头。
张载雪不太自在,含糊地问自家娘亲:“她这几日在咱们府上都做什么了?”
陈宝香道:“咱们府上自是好吃好喝地招待她,她一开始也挺自在的,还问我能不能去看看你幼时玩耍的地方,我都一一带她去了。”
脸色涨红,张载雪恼道:“您怎么什么话都答应,那些……那些也是能给外人看的?”
“放心,你小时候晾尿布的院子我没带她去,只是去书斋和马厩附近转了转。”
“然后呢?”
“然后她突然就说要走了。”陈宝香纳闷地道,“走的时候还挺伤心,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张载雪瞪大了眼。
他觉得荼锦可能是发现了自己在故意躲着她,所以生气了。
他想去找她解释解释,但马上就是科考放榜,上京各处涌来的人几乎将他堵在了侯府里。
“恭喜令郎高中状元,了不得啊,虎父无犬子。”
“当年张大人都只是探花而已,没想到令郎居然能一举夺魁,真是厉害。”
陈宝香原本是笑盈盈地在给人还礼,一听这话差点又一脚踹过去:“什么探花而已,当年我家老张那就是文冠全榜,长得好看又不是他的错。”
张知序连忙将她揽住,抚着她的背道:“放下了,我已经放下了。”
“那也不能站你脸上来说这话。”陈宝香还是生气,瞪眼看着那人。
张载雪在他们身后无语地想,娘这是不是在说他不够好看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他从小到大都被夸相貌堂堂来着。
不过最近忙碌,确实是疏于打扮,摸摸下巴,都有胡茬了。
孟荼锦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没再来找他吧?
抬眼往客人的人群里看了看,连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庆贺了,却独没见孟荼锦。
他应付完宴席,骑着自己的马出门,说是想去看上京春花。
但马蹄踏着踏着不知怎么的就踏进上京书院了。
“载雪啊。”夫子一看他就乐,“你是老夫带过最出息的学生,来来来,你们这些猴崽子都来看看新科状元,沾沾他的喜气。”
满堂的人都朝他涌了过来,有熟悉的同窗,也有更小一些的新面孔。
张载雪状似无意地抬眼往后扫。
孟荼锦仍旧坐在最后一排,看见他也不动,只笑了笑。
他含糊地应付着众人的提问,一边答一边挪动,没一会儿就挪去了孟荼锦的桌边。
“回去挨罚了?”他不自在地问她。
孟荼锦笑了笑:“无妨,总也是我自己做了错事。”
本就瘦弱没血色,眼下看着更是跟纸片似的。
张载雪抿唇:“我母亲说新得了几瓶好药,让你跟我回去一趟。”
四周的人一片哗然,个个都像是听见了惊天八卦,眼睛瞪得老大。
张载雪顿时不自在起来,找补道:“是她担心你,不是我,我一向怕麻烦。”
孟荼锦往后缩了缩,垂眼道:“不用给你们添麻烦,我没事,这会儿下学了,我要先回去。”
“嗯。”张载雪道,“我跟你一路。”
“不必。”她飞快地拒绝。
六年了,两人一直一起走,张载雪都已经养成习惯了,这还是头一次在她嘴里听见拒绝。
“为何?”他皱眉。
孟荼锦迟疑地道:“你我年岁都不小了,再走一块少不得被误会。”
“原来你俩之间真是清白的啊?”同窗震惊,“我们都以为你们要订婚了。”
“是啊,她不是都住侯府去了么?”
“没有的事。”孟荼锦抱紧了书册,“是平清侯心善才照顾我而已。”
张载雪嘴巴张开又闭上,眉头紧皱,拳头也慢慢捏了起来。
夫子驱散学子们,要重新上课。
张载雪就靠着院墙在外头等着。
他反复在想孟荼锦说的“不必”两个字,是已经有能力自保不需要他了,还是觉得腻了,不想再跟他玩了?
下学钟响,学子四散,他在门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那个小鹌鹑似的影子。
“状元郎。”跟荼锦坐得近的女学子笑着对他道,“荼锦从西门回家了,你还在这里等谁?”
已经走了?
这是在躲着他?
张载雪黑了脸,沉声道:“无妨,我也只是在等夫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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