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寻寻,吃水果了。”阿姨轻敲郁寻春房门,半天没得到回应,她开门,“我进来了?”
郁寻春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睡着了,长腿曲着,一只手垂到地上,怀里的电脑还没关。
阿姨轻手轻脚进去,将果盘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转眼看到散落了一地的曲稿。
她看不懂,却能从那些无数打着团的纸上,看出郁寻春的不满意。
这孩子前两天好像接了什么工作,从那之后就基本没出过房门,每天的饭也不按时吃。
看着他眼下明显加重的黑眼圈,阿姨摇摇头,不明白现在的年轻怎么这么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
又怕吵到他,将毯子搭在他身上的动作竭尽所能地放轻。
但郁寻春并没有睡太熟,他睁开眼,略有些迷茫:“阿姨。”
“我吵醒你了?”阿姨声音很轻,“你快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郁寻春复而闭上眼,房门轻阖,他也没什么睡意,重新投入工作。
宴青川晚上下班回来,就被阿姨拉着告状了:“阿宴,我怕寻寻怪我管太多,你们俩是朋友,你要好好和他聊一聊,再年轻身体也经不住这样熬的呀,东西也不吃觉也不睡,人都瘦了两圈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目带担忧地瞟向郁寻春紧闭的房门。
“晚饭也没出来吃。”她抱怨。
“好,这件事就交给我。”宴青川笑着安抚阿姨,将人送到门口,“他是个成年人了,你也别太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阿姨嘟嘟囔囔离开了。
宴青川先换了套舒适的家居服,才去敲郁寻春的门,里面说了请进,但宴青川还在敲。
郁寻春莫名,他起身拉开门,房门一开,音乐声流淌而出。
两人四目相对,郁寻春问:“有事?”
宴青川打量着他,觉得阿姨说的瘦两圈还是有点夸张,只是人看着精神确实不怎么好,大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给你买的新衣服,怎么不见你穿?”
他说的是前两天逛街时,他顺捎带手给郁寻春买的衣服,美其名陪他逛街的谢礼。
那些衣服从送过来到现在连包装都没拆,还放在客厅里。
郁寻春闻言就皱眉:“不是让你退了吗,不用给我买衣服。”
宴青川抱胸靠着墙:“可我就想给你买衣服怎么办?”
“那你自己穿吧。”郁寻春心情不佳,抬手就要关门,“没什么事,我就去工作了。”
宴青川拦着门,略微低头凑近:“心情不好?为什么?”
“没有心情不好。”郁寻春生硬的语气和被逗到炸毛时,两模两样。
宴青川扫了眼屋里到处都是废稿:“工作不顺利?”
郁寻春抿了抿唇,别开目光没有吭声。
宴青川拽着他的手往客厅走:“我有时候工作也会出现很难解决的问题,但再难解决也要吃饭不是?”
郁寻春挣了两下,没挣开。
宴青川把他按在餐桌上,笑道:“还是说你是想饿死自己就不用工作了?虽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饿死鬼可不好看。”
他话好多。
郁寻春低头吃饭,实则并没有太大的胃口,甚至有些想吐。
他放下筷子,宴青川也跟着放下筷子。
“阿姨很担心你,”宴青川难得没有犯贱,而是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我也是。”
郁寻春沉默片刻,又拿起筷子,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应这种直白的关心,下意识道:“我真的没事。”
“你知不知道你像一个……”藏不住情绪的小狗。
当然这话宴青川没说,他拿指尖沾了水,在桌面上画了两个简笔的娃娃头。
“你心情好表情就这样,”一个娃娃头的嘴角往上,一个娃娃头嘴角向下,“不开心就这样。”
郁寻春看着那两个娃娃头,又不出声了。
宴青川唇角含笑地指着那个不开心的娃娃头:“你现在就这样的。”
他还学一下: ̄へ ̄
郁寻春这几天确实很焦虑。
在他确切敲定和宋杭清的合作之后。
当时在微博上给众人打预防针,宋杭清也只当他在谦虚。
郁寻春却是真的紧张,连面也没见过且断联多年的朋友仍对他倾注了百分百的信任,还有那些期待的声音,都让郁寻春很不安。
这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像极了近乡情怯的惶恐。
要亲手将自己八年前剪断的琴弦拼凑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郁寻春找不到灵感,写不出满意的曲子,总会想起席余馥将他偷藏的吉他和其他乐器摆在他面前的那天。
他一遍一遍地改,一遍一遍推翻想法重来。
但只写出一堆垃圾,宋杭清偶尔发来询问他进度的消息,他都不敢看。
就像席余馥时常说他的那样,他什么都不行,什么都做不好,连首歌都写不出来。
宴青川的关心,让他无处宣泄的焦虑和不安,变成了无名的烦躁。
管那么多干什么?
和你有关系吗?
一烦躁,他就不由呈现出无差别的攻击性。
“不好意思,我这样碍到你眼了。”郁寻春说,“我会尽早搬走的。”
他起身离席,宴青川展臂越过餐桌,眼疾手快按住了他的手腕。
他没有对他突然发脾气而感到不快,也没有试图纠正他的说法,只是道:“朋友送了我两瓶酒,要不要尝尝?”
-
郁寻春也不知道事情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前一刻还在发脾气,后一刻已经和宴青川一起站在阳台上,吹着仍然带着热气的晚风,望着楼下的靡靡夜色,身后是亮如白昼的客厅,澄光的光穿过落地窗撒在他脚边。
两人趴在栏杆上,除了偶尔酒杯轻碰的声音,谁也没说话。
宴青川居然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郁寻春不时转头看他一眼,碰上他的目光,宴青川就会轻轻笑着向他倾斜酒杯,郁寻春下意识便把手里的杯子凑过去。
当——
他收回视线,晃了晃杯子,冰块撞击杯壁。
“为什么?”他突然出声。
宴青川闻言侧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怪他乱发脾气。
为什么不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懂事。
郁寻春仰头一口灌掉了杯里的酒,焦香干冽的威士忌,被他囫囵吞枣一样咽了下去。
“没什么,”他问,“介意我抽烟吗?”
宴青川:“介意。”
郁寻春手一顿,拿到手里的烟又放了回去。
郁寻春又去倒酒,宴青川伸手按住杯口,他抬眼,宴青川说:“你喝太急了,缓一缓。”
宴青川早就发现了,郁寻春虽然脾气不大好,很容易炸毛和生气,但他其实很好说话。
特别是当他现在酒精上头,却又没有完全醉的时候,很清醒很安静,也很听话。
浓密的睫毛扇了扇,他依言放下杯子,小声嘀咕:“烟不让抽,酒不让喝,没看出来你还挺霸道。”
“没不让你喝,”宴青川笑了笑,“但烟真不能在家里抽,我不喜欢烟味。”
宴青川并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长相,但他柔和目光和表情大大削弱了那张脸的攻击性,郁寻春趴在栏杆上看他,半响转过头:“知道了。”
楼下夜景鎏金一样,郁寻春看了许久,他拿后脑勺对着宴青川:“刚才,对不起。”
不看人时,诚心道歉的话好像更容易说出口。
大半个月没剪,他头发比一开始长了一些,发尾扫在颈窝,一颗脑袋毛茸茸的。
有点像胎毛还没掉完的小猫崽子。
宴青川盯着他头顶一缕在风里摇曳的头发:“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郁寻春转头,脸埋在臂弯里,只有一双眼睛在外面。
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淬着细碎的光。
宴青川:“你当时正心烦,我还硬要往你面前凑,骂我两句不也是我活该吗?再说你不也没骂我吗?”
郁寻春张了张嘴,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了。
心里有些堵得慌。
宴青川拨了拨他被风弄乱的额发:“虽然我不会编曲,但是搞创作应该都差不多吧?没有灵感的时候与其憋在屋子里,不如多出去转一转,万一就有灵感了呢?
“我觉得你是太想把事情做好,所以过于紧绷了,没有人能事事做到一百分,你不用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他指尖有点凉,不小心擦过额头时有些痒。
郁寻春拦住了他的手,飞快地转过了头。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他心想。
没有人能事事一百分,但他从小被要求的,不仅仅是一百分。
是两百分,是三百分。
“我的琴坏了,”他小声说,“我害怕修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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