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瑾序本就长得好看,气宇轩昂,目若朗星,饮了些酒眉梢尽染风流。这般被人追捧着大步而前,世家公子矜贵气度展露无遗。
一时间,堂内人人侧目。
而在众多目光中,祁瑾序隔着人群也看见了单云华。
他眉头微拧,却并未停下脚步,径直与她擦肩而过走出门口。到了门口,他与官员道别后,上了马车。
蔺琰不知从哪来,一下窜进马车,立即被祁瑾序身上的酒气薰得捏鼻子。
“你怎么喝这么多?”他道:“这可不像你的做派。”
祁瑾序阖眼靠着车壁,也不知为何,脑海里居然浮现适才单云华眼中的鄙夷。
他没看错,那明晃晃地、不加掩饰地鄙夷。
微有些恼。
蔺琰见他不说话,抬手在他跟前晃了晃:“真喝醉了?”
“没醉。”
“没醉怎么这副模样?”
“不然呢?”祁瑾序冷笑:“若不如此,我未必能出门。”
今日摆明了是鸿门宴,各种试探、暗箭全招呼过来。倒是他小看了这些人,在地方为官久了,行事作派比京城还嚣张。
“我听说有人送你美人?为何不收?”
“你想要?”祁瑾序抬眼。
“好歹也是美人,回头放在园中种些花花草草,岂不赏心悦目?”
“......”
蔺琰好美,服侍的婢女洗衣的婆子皆无美不欢,就连拉车的马都得是俊的。
祁瑾序懒得理会,阖眼不动。
“哦,对了。”蔺琰又道:“我适才带人去城南走了一圈,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未等祁瑾序应声,他继续道:“城南一带管理混乱,却有许多制茶作坊。这些作坊白日关门,夜里却通宵达旦制茶,你说奇不奇怪?”
闻言,祁瑾序缓缓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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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单云华与罗凝又寒暄了会,商定改日再来看她,然后带着婢女离去。
回到单宅,已经是戌时。
拉开车门,就听明夏喊了声“大小姐”,她转头看去。只见单家大门口,单云慧局促地站在那,而她身后的婢女怀里抱着个包袱。
单云华下马车,视线在单云慧身上看了看,最后盯着那婢女怀中的包袱,眼底顿时腾起股怒气。
“姚家把你撵出来了?”
“不是,”单云慧咬唇,垂眼解释:“是我自己出来的,我想回来住两天。”
她遮遮掩掩,畏畏缩缩,分明懦弱却还要假装坚强。消瘦的身子映在灯笼光影下,越发显得可怜。
单云华心头一阵抽痛,不忍再斥责。
她拉起单云慧的手:“阿姐进去吧,这是你的家,想来就来。”
一句话让单云慧红了眼,她赶忙别过脸去。
“我听说作坊被人告了,现在解决了吗?”
“作坊没事,单家也没事。”
“案子判了吗?”
“还未。”
走了会,单云华停下来,道:“阿姐来得巧,我还未用晚膳,想念阿姐做的饽饦了。”①
单云慧笑起来,胸口忍着的那股忐忑散去。点头道:“好,我也好久没给你们做饽饦了,记得未出阁前倒是常做,现在也不知手艺生疏了没。”
单云华也笑:“我给阿姐打下手。”
她把东西交给婢女,又吩咐明夏去收拾单云慧的屋子,自己则领着单云慧去厨房。
此时夜黑,月色清清浅浅笼罩在庭院中。婆子听得她们要做夜宵,给她们掌了盏灯过来。
就着烛火,姐妹俩像小时候那样,一个坐在灶边添柴烧火,一个站在灶旁和面。
“这还是母亲教我的手艺,”单云慧回想小时候,声音温和:“母亲最擅厨艺,做什么都好吃。”
“我小时候想学,却怎么也学不会呢。”单云华撇断根木柴,扔进灶孔中。
“你并非学不会,只是你所长之处不在这上头罢了。”单云慧道:“你看,咱们姐弟三人,唯独你最擅制茶。父亲的手艺全在你这,反而我怎么也学不会。”
她道:“人各有所长,你有你的本事,我也庆幸你有这本事,不然咱们单家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恐怕后继无人。”
单云华没说话,只捏着火钳整理灶孔里的柴火。
没多久,闻到一股香味,饽饦已经做好了。
“我去拿碗。”她起身,从柜中取了两只碗:“阿弟出门拜访友人还未归,不然他也喜欢吃。”
姐妹俩各自捧了碗热腾腾的饽饦坐在桌边,烛火在桌面落下一圈光晕,温暖地映照着两人的面庞,时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单云慧继续说起小时候的事,只不过说了会,她突然停下来。
“都说长姐如母,我真是没用。”
单云华动作停下:“阿姐怎么这么想。”
“本该我护着你们才是,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单云慧苦笑:“今日这般又让你担心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单云华问。
单云慧动了动唇,片刻,又咽下口中的话:“罢了,左右不过是姚家那些破事,说多了令你厌烦。我回来一是担忧你们,二也是想在家中清净几日。”
她不想说,单云华顾及她颜面也不强行问。
只道:“这是你家,你住多久都行。”
须臾,又道:“阿姐,人一辈子很短,熬着熬着就那么过去了,你可想过换个活法?”
“换个活法?”
单云华放下筷子,望着她:“从姚家和离吧,既然过得不顺心,就回来。”
姚家是平清之家,家世并不显,偏姚家长子姚文宣争气考中了秀才,这才使得姚家在建安郡有些名声。也正因为这点“读书人家”的名声,当年姚家来提亲时,父亲便答应了。
为此还陪送了一大笔嫁妆。
这些年,靠着单云慧的嫁妆姚家过得富足,可也不知是富贵日子过得太安逸还是怎么,姚文宣乡试屡屡落第。渐渐地,姚母就将这事怪在单云慧头上,认为她晦气。原先父亲还在时姚家不敢如何,后来父亲母亲相继去世,姚家便明目张胆地为姚文宣纳妾。
妾室进门很快就生了儿子,风头直接盖过多年无子的单云慧。单云慧是个软弱的,不敢反抗也怕连累家中弟妹便一直忍着,日子过得小心翼翼。
她这般好性子的人,若非逼到绝处,也不会收拾包袱回娘家。
听了她这话,单云慧发愣。
过了会,她避开这个话题:“不说我这事了,说说你,退亲的事有着落了吗?”
单云华心头有些闷,重新捡起筷子:“先用膳吧,明日我再去见见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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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过早膳后,单云华去作坊查看了会,然后带着明夏去陈家。
这回不必通报,开门的小厮见了她径直领着人去正堂。
陈庆生像是料到她会来似的,开门见山地说起退婚的事。
“二小姐,我已经尽力了。但姜老爷说这婚事是当初你父亲跟他定下的,要是解了,他姜家难做人。况且......”陈庆生停顿了下,说:“姜老爷说了,以后愿照顾你们姐弟,连你姐姐的夫家他们也愿照拂,让我劝你好生考虑。”
单云华心头冷笑,面上却不显:“陈叔,凭良心说,您可觉得姜家这般做厚道?”
陈庆生动了动喉咙,不语。
他当然清楚姜家的打算,但他没法干涉。不过在他看来,姜老爷有句话倒是说得对的。如今单家没落,单家姐弟出头难,若单云华嫁入姜家,既能保她们伶仃姐弟不受欺负,往后单云璋的前途也能在姜家帮衬下大有发展。
如此说来,姜家也不全然不厚道。站在他们一家之主的位置来讲,更应该把阖家的前途看远些,而单云华计较一个正妻和妾室身份实在得不偿失。
“云华,”陈庆生试图以长辈的口吻相劝:“放眼整个建安郡,姜家的这门亲事对你来说已经算不错了,要是解了,你上哪再找去?说不定还......”
后头的话他没说下去。
单云华若是退了亲,名声必定受损,除非嫁破落户或鳏夫,不然确实再难寻到姜家这样的亲事。
“多谢陈叔为我考虑,”单云华心沉到了谷底:“但这门亲我定是要退的。”
她起身福了福,告辞。
走到门口时,又停下:“陈叔,你恐怕不知道,若云华的父母在,也会支持云华这么做。”
陈庆生一怔,见她单薄的身影转身离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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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本该是清凉的天气,但建安靠南,早早就起了丝燥热。清晨才过,日头就开始从窗外落进来,明亮的光照着公文上的字迹,有些刺眼。
祁瑾序闭了闭眼睛,将公文翻面压在桌上,疲顿地往后靠。
莫名地,脑海里又浮起那日单云华眼底的鄙夷。
她鄙夷什么?
祁瑾序阖着眸子,唇角微乎其微地扯了个冷笑,心绪却并未因此好转。
过了会,他开口:“沏茶来。”
“是。”
守在门口的小厮立即应声,很快,沏茶进来。
只不过,祁瑾序呷了口,蹙眉放下:“这是什么茶?”
“爷,”小厮是从京城跟过来的,平日里就贴身服侍祁瑾序,深知他身上的矜贵毛病,尤其吃茶挑得很。他苦着脸道:“咱们从京城带来的贡茶喝完了,小的只能在建安买一些就将。”
祁瑾序揉了揉额:“偌大的建安就没好茶?”
“有是有,就是好茶都被私藏起来了,不在市面上流通,能流通的都是些次品,这青团还是小的花大价钱买来的呢。”
小厮觑了眼他的脸色,又小声道:“不过也不是所有次品都不好,建安还是有那么家口碑不错的。”
“哪家?”
“听说单家今年的春饼很不错,建安许多高档的酒楼和茶坊都从单家购茶呢。”
“那就去单家作坊买。”
“小的去过了。”小厮为难道。
祁瑾序抬眼,就听他说:“可单家小姐得知是大人买,却说茶卖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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