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茵是最先醒过来的。
周围一片漆黑,外面是各种嘈杂声音,雨声包裹着人声,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喊救命。
只是有一点晕眩的不适,但身上没有任何疼痛。林慕河还维持着那个紧抱她的姿势,但双臂已经没了力量,池茵想推醒他,摸到他的侧脸颊却是吓人的冰凉。
“林慕河?”她心脏仿佛停顿了一秒,声音染上了慌乱,焦急地叫他的名字,却没有等到任何反应。
池茵摸到外套兜里的手机,还没坏,她打开手机电筒,照到林慕河身上时瞳孔紧缩了一下。
林慕河的头上全是血,半边侧脸被血污盖住,嘴唇苍白,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生气。
“林慕河你醒醒,你别吓我。”她想碰他,却又不知道哪里能动哪里不能动,眼泪慌乱地涌上来,她抖着手解锁手机屏幕想求救却发现信号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片空白。
“林慕河你不要死啊……”她解开自己身侧的安全带,想带着林慕河下车,却发现车门已经变形打不开。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让林慕河上身靠在驾驶座那边给自己腾出空间,然后侧身用力一踢!
车门被她踹得摇摇欲坠地挂在门边,池茵爬出车外,将林慕河也一起拖了出来。
隧道的前后都被塌房的山土石块彻底堵死了,地面也都是随同雨水一起冲刷进来的泥土,池茵背着林慕河借着手机的光找了旁边一块没那么脏的地,把他放到了地上,俯身去检查他的心跳。
冬天衣物太厚,池茵根本听不见,于是手探进他的衣服里面去摸,摸到哪里都是冰的,她忍不住哭出声:“求求你了,你别死好不好……”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么伤心过,就连以为程川因为狗毛过敏死的时候,她的眼泪都是因为害怕又去坐牢而流的。
可是现在看着这个一动不动紧闭着双眼的林慕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大黄流着血倒在她面前,她却无能为力没有办法救回它。
池茵只能抱紧他,脸颊紧贴他的脸,试图让自己的体温传到他身上,让他不再那么冰凉。
响起的哭声不止是她一个人的。
正逢周末下雨车流量大堵车,这条道又是进市区的高速路,不少车跟着一起被埋在了里面。旁边被塌了一半的隧道顶砸中的是一家三口,后座的小孩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流血不止的夫妻俩抱着孩子崩溃地痛苦不断叫救命。
陆陆续续有人醒过来,伤得不重的人也都下车开始救助其他被困在车里的人。
身后响起了一个女声:“让我看看他。”
池茵回头,借着手电筒的光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容,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留着齐耳短发,脸上的血污也盖不住漂亮的五官,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沉稳的神情莫名地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对方额角的伤口还流着血,但她却浑然不觉,蹲下身去摸林慕河的颈动脉脉搏。
“你是医生吗?”
“嗯,我是二院的医生,温昼。”
池茵紧盯着她的动作,问:“他死了吗?”
“没有。”温昼看向池茵手里亮着电筒的手机,接过来查看了林慕河的瞳孔,然后又检查了一遍他脑部的伤口。
“失血引起的休克,得先把出血点止住。”她皱了皱眉:“我车后备箱有急救箱,但是连着后座自已经完全变形根本打不开。”
“在哪里,我去找。”池茵站起来。
温昼愣了一下,却也没说“你能行吗”这种质疑的话,而是带着她去了那辆变形严重的车后面。
池茵从旁边捡了块塌下来的隧道顶部混凝土块,对准后备箱的玻璃狠狠砸下去。砸了几下,玻璃碎了,她踮起脚往里面望,在后备箱和车后座变形挤压生成的角落里,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药箱。
池茵准备探身进去,被温昼拦住了,温昼替她把剩下的玻璃都清理了,以免让碎片扎到池茵。然后温昼把池茵抱了起来,她爬进去拿那个药箱。
温昼托住她的腿,池茵头朝下地探进身子,摸到了医药箱,但药箱被后座椅背卡住了出不来,池茵用力将椅背往前推,终于拿到了药箱。
她示意温昼把自己抱下来,等从车里出来,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你真厉害。”温昼替她擦掉脸上被蹭到的脏污。
池茵看着温昼简单替林慕河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用纱布包扎好。
“他现在体温太低了,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前面有辆完好的面包车,因为位置在中间所以没有损伤,她跟着池茵一起把林慕河转移到车上,跟司机商量后打开了暖气空调。
“随时注意脉搏变化,有事再叫我。”温昼拿过了医药箱,准备下车。
“等等,你的头……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温昼摸了摸额角的伤口,血已经在干涸了。“不用,死不了。”她关了车门,向前方另一个刚被救出来的伤员跑去。
池茵收回视线,自言自语:“她好厉害……”
面包车是平时用来运货最廉价的车,车里充满着难闻的汽油味,关上窗后因为暖空调的原因这股味道更加难闻,池茵被熏得头晕,想打开窗透气,车窗控制方式还是老式的摇柄,她没见过不会弄,一用力就把摇柄扯下来了。
人的情绪一旦在紧绷后松懈下来,就会因为很微不足道的事情而突然崩溃。
池茵捏着那个坏掉的车窗摇柄,心里的委屈止不住地往外冒,明明不想哭的,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哭着哭着从小声哽咽变成了崩溃大哭。
“别哭……”怀里虚弱的声音响起,池茵哭得太专心,根本没听见,直到林慕河的手落到了她脸颊,替她擦掉了眼泪。
林慕河苍白着一张脸,虚弱得像是随时都会再晕过去,视线却凝固在她脸上,他问:“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痛吗?”
池茵瘪住嘴,用力忍下去泪意,语气像是埋怨又像是感动:“你还有空关心我呀,你自己都快死了。”
林慕河轻轻地笑起来:“不是还没死吗,你没事就行。”
池茵失了言语,她别过脸,却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柔软成了一团棉花。
池茵的一只搭在他右手胳膊上,林慕河吃力地用右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拒绝,也可能是根本没注意到。
掌心的温度一直传到胸口,暖得他将浑身上下的疼痛都抛到了脑后。
要是时间可以静止该多好,他多希望这一刻就是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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