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开了一半,穿堂风拂过纱帘,扰人的飘来飘去,空调发出沙沙声,刚浇过水的铃兰正滴滴答答的落水。
过了几秒,祁方焱回过神来,挣脱了祁军的手,望向了高阶上的人。
瞎子?
瘸子?
他正打量着,宋斯宁也开口说话了,只不过他的第一句话不是对祁方焱说,也不是对祁军说,而是微侧过头,对身旁的保姆说:“胡姨,给他说说规矩。”
他的说话声很好听,混杂着空调的冷气散在空中,像是山涧流过的清泉,淡的没有感情。
胡姨遥遥的站在二楼上,面无表情的冲着祁方焱点了一下头,说:“祁少爷,我们家少爷身体不好,您住进来有几个规矩希望可以遵守,一,我们少爷晚上九点半准时休息,家里九点熄灯门禁,所有人不得出入大门。二,我们少爷闻不得烟味酒味,如果祁少爷有这方面的习惯,还请克制。三,我们少爷不喜欢私生活混乱的人,请祁少爷洁身自好........”
这几条大长的规矩砸下来,祁方焱怀疑自己聋了,他皱紧眉,朝前冲了一步,问:“......什么?”
祁军一把按住了祁方焱的肩膀,生怕祁方焱两步就上去干架,打着圆场说:“宋家的这些规矩都是好规矩,应该的,应该的。”
祁方焱被按停了脚步,仰头目光凌厉的望着宋斯宁说:“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祁方焱从小就没有服过管,更没有人敢这样居高临下的命令指挥他。
宋斯宁却置若罔闻,说:“胡姨,回屋。”
“是。”
祁方焱和宋斯宁首次见面十分糟糕,剑拔弩张,毫无好感。
祁军和祁方焱等了宋斯宁一个小时,交谈不过两分钟,宋斯宁高高在上,甚至没有和祁方焱说一句话,傲然睥睨着台阶下的每一个人。
等到胡姨将宋斯宁又推回屋子,祁方焱望着二楼那一块太阳地愣神了几秒,忽然他笑了起来,抬起双手啪啪拍了两下。
“牛.......”
等他笑够了脸色一变,转过身夺过保姆手中的行李箱朝外走。
保姆被他这个架势吓得不敢动,忙向后面退了几步。
“你干什么?”祁军抓住他肩膀。
祁方焱一脸不耐烦,推开祁军的手,说:“我爱干什么干什么。”
祁军好心提醒他:“祁方焱,你现在身无分文。”
“那就饿死街头,不劳您费心。”祁方焱一步未停,眼看着就要走出大门,祁军不急不缓说了一句:“就一个月,明年你想去的那什么摩托大赛,我准你出国参加。”
祁方焱的瞳孔一缩,脚步猛地停住。
祁军不动声色走到祁方焱身前,看了祁方焱几秒,声音低沉的又补上了一句:“祁方焱,你看看你自己,你再看看他,你和一个病人斤斤计较,你多大的本事。”
祁方焱说:“那些规矩,我做不到。”
祁军深知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要是能做到就出鬼了,他四周看了一圈,手指了指眼睛的位置,低声对祁方焱说:“不要太过分。”
“.........”
祁方焱的手握紧了拉杆,沉默了一会,说:“明年六月份,king of road 全球摩托车竞速赛,美国举行,两个月。”
祁军说:“好。”
-
宋家的别墅一共六层楼,二十四间房,装饰风格和一楼大厅的一致,唯一违和的是二三层楼墙壁上多了一溜的挂壁鱼缸,里面飘动着稀奇古怪的海水鱼,其中不乏凶狠的鱼类。
祁方焱对这个屋子没什么兴趣,倒是难得多看了鱼缸几眼。
“宋先生喜欢养鱼,这些都是他养的,那些鲨鱼你不要害怕,鱼缸很牢固,它们伤不到人。”保姆小刘笑着说。
这句安慰是多此一举,祁方焱什么都不怕。
小刘带着祁方焱参观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二楼。
祁方焱的卧室在二楼,倒霉的是宋斯宁的房间也在二楼,就在他的对面。
祁方焱得知这事时没说什么,只不过小刘又多了一嘴:“小少爷的房间就在您的对面,方便你们以后互相陪伴,互相照顾。”
祁方焱一路没有说话,听到这里噗嗤一声乐了,低声道:“互相陪伴,互相照顾?”
他倚在墙上,笑的带着少年的痞气。
小保姆看了一眼,只顾着脸红了,没留心祁方焱话中的嘲讽。
房间里的环境很好,甚至比祁方焱在祁家的卧室都要好得多。
深灰色的简约设计,落地的大阳台,两米的丝绒大床,就连睡衣拖鞋都是按照祁方焱的尺码精心准备,甚至还有一台最新款的电脑。
祁方焱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什么都没动,也没当回事。
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祁方焱数着日子想走,只把这里当个酒店,行李都没有好好收拾,摊开放在地上,合上就随时可走。
刚在房间里清静没有二十分钟,房门又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保姆小刘。
小刘手里抱着一叠册子,垂着微红的脸,说:“祁少爷,这是胡姨让我给你看的。”
祁方焱莫名其妙,倚着门翻了两页,更莫名其妙了。
那本册子里面全部都是一些医学术语,仔细一看上面的名字,明白了——这是宋斯宁的病历本。
他啪的一声合起册子,问小刘:“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小刘支支吾吾的说:“这是小少爷的病历本,他前一段时间才出了车祸,最近总是生病,我们老爷说你和他差不多大,可以互相.......”
祁方焱打断她的话:“我不是医生,没义务照顾病人。”
病历本拍回小刘怀里,祁方焱转身合上了房门。
-
宋家的规矩森严,晚上七点准时吃晚饭。
宋董事长夫妇前两天已经到国外,祁军今晚的飞机,这意味着未来的一个月里宋家只有祁方焱,宋斯宁,还有几个保姆。
祁方焱到餐厅时,宋斯宁已经在餐桌前坐好了。
祁方焱随便抽出个凳子坐下了,在宋斯宁对面。
饭菜简单清淡,一看就是病号餐,祁方焱不挑剔,拿起一碗粥呼噜呼噜开始喝。
比起祁方焱的不拘小节,对面的宋斯宁显得冷淡又优雅。
他看不见,不知道眼前都放了些什么菜,胡姨一改方才对祁方焱的趾高气扬,躬着身子,筷子夹起一道菜,在宋斯宁身边轻声说这是什么菜。
宋斯宁端坐在餐桌前,有的时候点一下头,有的时候微微摇头。
胡姨在他点头的时候给他夹菜,摇头的时候将菜放下,比古代的丫鬟伺候主子都尽心。
夹完菜后胡姨不再干预了,宋斯宁的手指纤细苍白,在桌子上摸了两下,摸到了餐碗和筷子,捧在手心,艰难的夹起一道菜,放进嘴里。
他们墨迹的那一会,祁方焱早就吃完了,靠在椅背上看着宋斯宁怎么吃,目光不怎么善意,但宋斯宁也看不见。
宋斯宁吃的很慢,祁方焱一口就能塞下去的煎饺,他要咬上五六口,再嚼上几十下,才艰难的咽下去,跟吞毒药没什么区别。
还没有吃上两口,筷子一下没夹住,煎饺掉在了宋斯宁的身上,米白色的毛衣沾上了污渍。
胡姨一下慌了,惶恐的打量着宋斯宁的脸色,轻声安慰:“小少爷,没事没事,等会换一件新的就好了,换一件新的就好了.......”
宋斯宁的手捏紧筷子,胸口剧烈喘息了几下,固执想要继续夹菜,却怎么都夹不住。
他的指尖轻颤,忽然就侧过头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这次咳嗽的厉害,手里的碗筷都拿不稳,胡姨立刻接过餐碗,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给他拍背,可那只手又迟迟不敢落在宋斯宁的背上,急的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其他的保姆忙着倒水的倒水,找药的找药,乱成一团,只有祁方焱一个人坐的面不改色稳如泰山。
过了好一会宋斯宁才平复了气息,胡姨将餐碗再次放到他手上,却被他推开了。
“吃好了。”宋斯宁声音微哑。
“才吃了两个饺子,要不再吃一点。”胡姨为难的在劝。
宋斯宁捂着嘴又咳嗽了两声,另一只手虚虚的捂到了腹部,有些烦躁说:“胃不舒服,吃不下........”
祁方焱这才仔仔细细观察了一圈宋斯宁。
很瘦,身子单薄的像张白纸。
脸被白纱盖住了大半,只露出了削尖的下巴和泛白的嘴唇,仅从这些足以看出来他现在的脸色很差,病态的那种差。
胡姨听见宋斯宁这样说,开始紧张了:“用不用叫医生来看看?”
宋斯宁说:“不用咳咳咳.......推我回去。”
轮椅的声音走远,宋斯宁一走保姆立刻进来收拾餐具,打扫房间。
没多大一会,到九点了,头顶的灯闪了两下,瞬间都熄灭了。
整个别墅笼入了黑暗,只有楼梯上昏黄的夜灯还亮着。
还真如胡姨所说,到了九点熄灯门禁,所有人不得出入,都要陪着小少爷休息。
祁方焱没有上楼,也没动弹,一个人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漫无目地望着前方黑屏的大电视。
他生性叛逆,不喜欢约束,如今呆在这个黑漆漆的别墅里,只觉得无比的压抑烦躁,是那种暴雨将至之前乌云盖顶的烦躁压抑,压的他快要喘不过气。
祁方焱垂下眼睛,手在衣侧口袋里摸了两下,掏出了打火机。
烦的想吸烟。
火都打着了,祁方焱想了想又没吸,打火机在手中转了几圈,火苗咔哒咔哒的亮起熄灭。
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两声,祁方焱侧过头看了一眼。
上面是一条新信息———祁哥,今晚kione酒吧有新来的乐队驻唱,来不来?
啪!
祁方焱合上了打火机,拉起沙发上的外套,转过身朝大门走,然而等他的手按在大门扶手上,向下用力,门居然打不开。
祁方焱眉头一皱,又用力拽了两下门把手,那两扇大门就像是嵌在地底了一样,纹丝不动。
祁方焱忽然意识到,门被反锁了。
这件事情如果换一种说法,说他被变相囚禁了也不为过。
以前祁军管着他时最多是给他拷上了手铐,现在可太棒了,来这个宋大少爷的家里,是直接把他推进了牢笼,门还给焊死了。
祁方焱想起早上宋斯宁列出的条条框框,感觉这件事情简直荒谬到了极点,他嗓子里嗤笑了一声,低声骂:“真他妈的有病......”
今天一整天祁方焱一直压着脾气性子,这扇打不开的门就是轰到堤坝上重炮,现在堤坝塌了,洪水奔涌而出。
祁方焱转过身四周张望了一圈,弯下腰随手抄起了客厅的一把木凳,颠了颠重量,一身戾气的走到了落地窗前。
落地窗的玻璃脆,只要下手狠肯定砸的烂。
等会落地窗一破,响声震天,宋家所有人都会被惊醒,就连安保系统都会出动,祁方焱肯定跑不掉。
但祁方焱不在意。
今天就算被抓进警察局,他也要把这个笼子给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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