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在隔壁酒楼与人谈事,闲谈间眼睛一扫,就看见了对面的叶盏。
叶盏穿着白天在大相国寺那一身衣裳,只腰间多系了个青花头巾,装扮一如焌糟娘子。
两边酒楼窗户都开着,裴昭只看见叶盏在酒桌间穿梭,想了想她是开食肆的,应当是在卖下酒菜?
他并未放在心上,只继续跟人闲谈,再一抬头,却见她被人拉下了楼。
裴昭心中一动。他借口喝多了,往楼下探身看去,便见叶盏站在大街上抹眼泪,旁边人在安慰她。
裴昭想了想,起身告罪:“楼下遇到个熟人,下去问个好。”
*
“一贯觉得你稳重妥帖,比我更像个姐姐,怎得今天这样?”玉姐儿哄妹妹,“快别哭了。”
“我们是双胎!本就才差了前后脚。”叶盏愤愤抹眼泪。
“到底还是小孩子,走,去给你买金丝党梅。”玉姐儿好声好气,就像在哄小孩,“听说是西夏运过来的,可好吃了。”
西夏?叶盏点点头。
抹完眼泪后她自己奇怪,穿越前她就是个成年人了,平日里性格更是冷静沉稳,基本没哭过,怎么穿越后越活越小了呢?
叶盏想了想,哭是为了宣泄感情,但孤儿哭给谁看呢?只能咬牙把哭的力气用在战胜困难上。
穿越前她没有感受过亲情,知道哭也没用,所以才会在这个世界把缺失的童年重新体验一遍。
因为现在有人在乎她的眼泪,所以才会掉眼泪。
想着想着又吸吸鼻子。
“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叶盏抬头看,却是那位裴昭大人。
每次遇到他他都是身形挺拔如青松,简单的直裰也能被他穿得雍容贵气。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
玉姐儿也是一头雾水。
旁边的小厮开口:“我家少爷无意间觑见您从酒楼下来在街头哭,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裴昭拱手:“这里有街道司,附近就是开封府。若有难处可找官府为你主持公道。”
玉姐儿赶紧摆摆手:“多谢您。”
闹大了她以后还怎么在酒楼做生意?
叶盏想了想,赶紧告状:“那酒楼里有个老头,言语无状,调戏我们姐妹,我才哭的。”想了想又补了个万福。
裴昭蹙眉,看了鸣镝一眼,鸣镝立刻开口:“我这就去寻街道司过来。两位放心,一定训诫他一顿。”
叶盏躬身行礼:“多谢这位大人。”
街道司的衙差气喘吁吁赶过来,听说来龙去脉后当即上了酒楼。
不知他怎么训诫的,反正那老头臊眉耷眼从酒楼里出来,给玉姐儿拱手道歉:“叶大娘子,是我唐突冒犯了,还请您原谅则个。”
玉姐儿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
看着那坏老头离开,叶盏对这位小裴大人很是感激:“多谢大人。”刚才她就犹豫要不要当众骂那老头一顿,可是她们两个小姑娘跟老头对骂,只怕没影子的事也会变成有影子的事,反而惹上一身膻。
反而是裴昭这法子既帮她们出了气又不落人口实。
裴昭微微颔首:“举手之劳。”
他性子冷清,手下的小厮却活泼:“叶娘子,您若是过意不去,下回去您家吃饭给我们多放点肉便是。”
上回他就喝了两口鱼汤就被叫走了!少爷一口都没喝!可惜了那汤,当真是滋味鲜香,口感浓郁。
叶盏笑:“那是自然,您下回来我食摊全部免费。”帮她们出气,这可是大恩人。
裴昭唇角带了一抹笑:“那裴某便告退了。”
等裴昭拱手道别后,玉姐儿就迫不及待从叶盏口里探听了这位大人的底细,一边咬着金丝党梅一边感谢:“这位小裴大人看着就觉一身正气,果然是个好人。”
叶盏从姐姐手里艰难扒拉了一颗党梅:“是啊,下回给他多加点肉。”只是脸熟遇见了几次,他就能仗义出手,的确是个好人。
两姐妹商量了一遭,玉姐儿同意以后不再去各处叫卖了,跟着妹妹开食肆。
叶盏许诺给她一半的收益分成,玉姐儿摆手不要:“本是你出的,我最多算是个掌柜。”叶家人这点遗传宓凤娘,丁是丁卯是卯,亲兄弟明算账。
商量后最终定下分三分之一给玉姐儿。
玉姐儿虽然不会做饭,但她会洗菜擦桌子,而且她自告奋勇,打算以后联络自己的老同事焌糟娘子都来叶二姐食肆采购小菜。
不过没等她出面宣扬,第二天已经有焌糟娘子上门来询问了:“昨天你们卖的那下酒菜可还有卖的?”
酒楼里的客人们主动询问她们昨天吃过的下酒菜蒜香芥末辣螺蛳可还有,这些娘子顺着就寻到叶家来了。
玉姐儿喜不自胜:“有有,我们家可以寄卖呢,以后你们都来找我们卖下酒菜。每卖出去一道小菜给一文钱提成。”
那焌糟娘子一算。
一碟蒜香芥末辣螺蛳叶家出售七文钱,她在酒楼卖给酒客是十文钱,能赚三文钱的差价,
再有叶家的提成,便能赚四文钱。
赚这么多她当然乐意,当即点头:“那就说定,我每天早晚来寻你家拿下酒菜。”
当即一传十十传百,娘子们都来叶家购买下酒菜。
玉姐儿看着生意大好,既高兴又担心妹妹:“这么多来得及做吗?”
“来得及。”叶盏掐着手指头给她算,“糟卤都是将食材煮熟后浸泡进酒糟,香卤也差不多,每天做一大锅,麻烦的是装盘打包。”
玉姐儿干劲十足:“那我来干便是。”
跟妹妹一起做工多好,有说有笑,闲时还能吃不少下脚料。
第二天叶盏上门做寿宴试菜她也跟着去:“我去帮忙。”
这户人家姓陶,人称陶编修家,是个小文官。
消息灵通的金哥儿早将这家人底细告诉妹妹知道:这户人家原本是在汴京城里卖猫食的商户,别看不起眼,可经年累月也赚了不少,后来大儿子又做了编修,所以家里衣食住行算是小康之家。
宓凤娘要女儿们换身好衣裳:“都说先敬罗裳后敬人,免得遭人白眼。”
“我们是做菜又不是去做客,穿得清爽干净就是。”叶盏不从。
宓凤娘还是执拗在叶盏腰间挂了个荷包,在玉姐儿头上系了个玛瑙红缨头绳:“都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好东西呢。”
没想到居然还真用上了。
陶编修家是一进大院,这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算是很殷实了,早有仆从接应带她们去见陶夫人。
陶夫人好说话:“叫我身边的管事丫鬟秋心先带你们去厨房看看。”
叶盏福了一福:“好。”
秋心带她们进了厨房,又给诸人吩咐:“这是来做寿宴的师傅,夫人说了,要你们都听她调度。”
谁知听得窗外一声娇嗔:“怎么,我听说大嫂找了个走街串巷的,人家还当我们做儿女的舍不得给父母花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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