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听到这事很有可能牵扯到原楚聿,突然就瞻前顾后跟焉了的黄瓜的一样气势弱了大半。
他正喏喏着要否决,却猛然瞧见林琅意背后的人,顿时脸色巨变,讪讪地喊了句:“堂哥……”
林琅意脸上的笑一窒,跟着扭过头去。
原楚聿不知是什么时候在的,他站在环形门之下的庇荫处,没有被太阳晒到一分一毫,唯有一点反射的光从水面遥遥映在眼尾,他没有往楚弘那里分去一眼,而是自始至终无声地盯着她瞧。
“泳衣送到了,来选吗?”
陶姝惊讶:“这里的商业区不是还没开放吗?居然有泳衣卖吗?”
原楚聿的视线在林琅意湿透的侧腰上停顿了一秒,移开:“砚靳让人送过来的。”
萧璞城又侧头往神色平静的原楚聿脸上瞟了一眼,表情不明。
“堂哥,我们那个打赌不算的,我……”楚弘着急起来。
可是原楚聿犹嫌不足,淡淡地补上一句:“赌注很好,另外,你爸每个月给你的零花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输了的话,除了刚才所说的要求,这趟金沙溪岛的钱都由你出。”
楚弘大惊失色,他顽劣成性,爸妈一直宠着,先前终于被狠狠制裁了严管零花钱,并且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推手就是他这个堂哥。
从那之后,他手头就再也没宽裕过。
这趟游玩如果都是他出钱,起码三四个月他什么娱乐活动都参加不了了。
楚弘悔不当初,手忙脚乱地摆手:“堂哥堂哥堂哥!我……”
原楚聿转身带林琅意去选泳衣,只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脸上如常的浅笑配上毫无波澜的语气,有一种隐隐的威慑:“是男人的话……哦,小孩确实不用请客。”
林琅意听着身后楚弘又气又急的哀嚎声,跟着原楚聿重新穿过花园去东面的更衣室。
她的脑海里正在疯狂复盘方才说的话,有没有可以胡说八道的角度来让原楚聿相信她对他这位堂哥并没有意见。
“原来你有171?”他先开口,寻了个再寻常不过的话题,毫无杀伤力,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林琅意沉默两秒,决定坦白从宽:“其实没有,差2cm。”
原楚聿略有不解地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啊,我就是试试你们男的的常规操作,感受一下虚报身高的虚荣感。”林琅意振振有词,“你们不是168说170,172说175,178说180吗?那我这吵架的时候加个码也不过分吧。”
“再说了,”她低头扫视了自己一圈,像是一株骄傲的茁壮成长的小麦,“我是没突破170,可那楚弘也没我高啊,出门在外,面子都是自己挣的,吵架不就是挑着最一针见血的角度扎吗。”
原楚聿好像抿唇笑了一下,花园里隐隐绰绰的阳光透过树叶投在他脸上,让他此刻看起来无比温柔。
“是因为程砚靳做的不好,所以才需要你这样辛苦地自己挣面子。”他忽然开口。
“你今天第一天来,带你进圈子的人却不亲自出面本来就是一种轻视,而引荐人的轻视会传染给其他人的第一印象,只是有些人善于伪善,另一些譬如楚弘这样被宠坏的蠢蛋会直接表现出来。”
林琅意愣住,她没想到原楚聿会这样维护她,在教训楚弘后,还能毫不留情地批评“始作俑者”的程砚靳。
这可是他好兄弟,他都能这样公平公正地为她站队,还在她面前说程砚靳的不是。
她当然知道楚弘的价值观,世家看不起富二代,富二代看不起暴发户是这种人骨子里的鄙视链。
更别说她是干实业的,那电视剧里,霸总都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了身份,全是什么高科技新贵、投行操盘手……玩的都是金融科技这种一听就高端的玩意,哦,比如眼前的人,家中就有涉猎。
而她一个养珍珠的,就像那些路边摆摊开店的,其实真的很有钱资金链很富裕,可听起来就是不上档次。
谁说工作没有三六九等,谁说人没有三六九等,只是大家都不说出口罢了。
可是原楚聿似乎对她从来没有偏见过。
林琅意真诚感慨:“聿哥,你真的是个好人。”
原楚聿却看她一眼,忽然唇角一抿,笑得有点捉弄的意思:“我是好人?那我怎么记得,符合利他性的规训之词的我让人觉得无趣和伪善,所以你第一次见到我才怀疑我不是好人?”
在这儿等着她呢!!
林琅意的额角突突地跳,这人到底听到了多少啊救命,而且初见时是她偏见多疑了,她承认,但也不至于现在开始翻旧账吧。
她硬着头皮,多年来的舌灿莲花功底大爆发:“但是,聪明、果断、成绩优异、擅长人际交往是利己的内部积分,你同样做的非常完美,是别人家的小孩。”
“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君子论迹不论心,想要获得周围的人的一致好评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回敬。
“况且,那些懂事、大度的外部积分虽然利他,却让本来就拥有强大内核的你显得更加超然绝尘,谁说‘利他性’和‘不好惹’不能共存呢?你如果先用‘利他性’让他人尝到甜头愿意为你所用,再加以‘利己’,这不就是答案吗?”
原楚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阳光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滑过,经过眼睛时难得让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瞳仁有了点光泽。
他轻声说:“所以你之前也是那样拿到你家Y市和G市其中一个公司的,对吗?”
林琅意脸上一僵,脚步跟着乱了。
他不急不缓道:“借着商业贷款的机会转了法人,明面上是你背负债务赌一把自动化清水养殖,实际将整个公司都提前拨入了你的口袋。”
“那公司不管最后给谁,你已占先机,你如果不签字,谁也从你手里拿不走。你下手毫不留情,嘴巴上倒还是说着甜蜜温馨的话。”
他一针见血:“俗称,嘴甜心硬。”
两人彻底走出花园到了廊檐之下,阳光再不能直射,空气都稍稍冷凝了些许。
林琅意的脸色同样阴晴莫测。
原楚聿脸上却仍然挂着温和皎然的笑:“林伯父只说了你贷款赌政策赌对了的事,夸你有先见之明,剩下的都是我猜的……所以第一次我想来见见你。”
他见林琅意一张小脸绷得死紧,浑身像是竖起了刺一样,柔了声线安抚:“别怕,我说这些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其实是同类。”
林琅意干巴巴地反问:“同类?”
“嗯,你答应人做一件事时哪怕心里不喜,答应的话也是痛快爽朗的,因为如果推三阻四最后却还是做了,那那些牢骚话除了让对方降低对你的评价外根本没意义;但你如果想拒绝一件事,你会在言语上极尽为他人着想,然后在行动上直接拒绝,对吗?”
他冲着她微微笑着:“很厉害的女孩子,总是反人性的。”
林琅意心里七上八下的。
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她还要向他开口。
可偏偏原楚聿此时说话的声音温柔到爆,林琅意心一横,顺着他拉进距离的那句“同类”直接把程砚靳说的那个大宗现货市场的事一股脑儿地说了。
原楚聿侧着脸凝视她,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好像他一开始就知道了她为何事而来。
他在谈正事和闲聊时完全是两个姿态:“我需要一个理由。”
终于到了重中之重的话题,林琅意的肩膀打直绷紧,打包票:“林氏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仍然一动不动的,鸦羽般的黑长睫毛敛起,就那样看着她。
林琅意恍惚之间觉得那双眼睛里是有翻滚的情绪在的。
他好像正在清晰直白地通知她,他能帮她。
他能很轻易的、很简单地、举手之劳一样帮助她,只要他愿意。
当然,这需要她再给予一些诚意。
生意场上,没有慈善家。
可惜林琅意答错了。
她将核心区内的技术再次介绍了一遍,说了林氏珍珠的光泽度,皱皮情况的减少,品控的稳定,客户的青睐,甚至在最后表示可以给予一定的利润点。
原楚聿一直安静地听着她说话,唇边带笑,如沐春风,就像每一次他出现在他人面前一样,礼貌、斯文、优雅。
可林琅意明显意识到,这些条件并不能打动他。
她的话语渐渐慢了下来,音调虚浮着往下落,到最后,原楚聿并没有打断人说话的习惯,她却自己终止了话题。
她不知道。
她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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