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自己正躺在冰凉的地面上......
在拥有知觉的刹那,强烈的头疼立刻开始刺激李昂的神经。
恍惚间,名为“莱昂”的少年短暂的一生掠过他的脑海。
心间尚残留父亲手把手教导自己拉开猎弓的喜悦。
头顶,母亲抚摸头发的温柔久久未散。
儿时行走在乡间道路上的傍晚余晖,恍若昨日......
红色,是鲜血,扬起的寒光是佣兵的刀剑,剑刃折射出少年懦弱而恐惧的可悲面目,母亲的求饶和濒死的惨叫,让火焰在少年内心燃烧。
愤怒和仇恨终于压倒了恐惧,但弱小的愤怒毫无意义,少年被打倒在地,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只听到佣兵们嘲弄的暴戾笑声。
......
............
猛然睁开双眼,狰狞的血丝在少年通红的眼眸中尚未散去。
记忆渐渐回溯清晰,李昂皱眉,努力驱散心中那并不属于自己的余恨。
他喘息着舒缓紧绷的身体,试图撑起身,但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一副粗劣的镣铐所禁锢。
侧身艰难调整姿势,他最终靠着侧边的粗木栅栏,一点点挪起上身,这才能抬头环顾四周。
一间关押了不少人的囚笼,笼子外面周围还有一大片相同的囚笼。
牢笼内的人和他境况类似,有男人,有女人,但共同点是没有年纪大的。
被囚禁的基本都是青年、少年,甚至七八岁的孩童,人们要么只披着带有尘土和污秽血迹的破烂衣衫,要么连可供蔽体的衣物都被扒去,不少人身上还带着被施暴后的累累伤痕。
零星的抽泣声传来,佣兵们用陌生的异国语言粗暴的喝骂嘲弄着,被关押的人们表情或麻木、或恐惧、或满眼恨意,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压抑气氛。
一片营地中的某处,李昂意识到自己沦为了一个被掳掠到这的俘虏...一个奴隶。
他为这难以接受的现实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呼出,勉强冷静自己刚刚清醒的头脑,试图整理脑海内纷繁的思绪。
我是谁?...莱昂?
...不。
我是李昂。
这具身体的记忆湍流没法覆盖李昂的自我认知,他的意识轻易穿过这个十六岁少年的灵魂残片,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信息。
李昂,二十六岁,独身,父母健在,无不良嗜好,身体健康,地球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上班族......
回忆到这里,头疼再次袭来,那往日熟悉的回忆竟是那样模糊而遥远,李昂皱眉扶额。
暂且搁置回忆,他抬头瞄了眼牢笼外佣兵看守们的打扮。
长矛、长剑、锁甲、铁甲、弓弩......地球上李昂所处的时代,无论多落后的国家都不可能有这样的COSPLAY中世纪风格的士兵。
而死去少年记忆中血腥残酷的画面也明白的在告诉他,此处肯定不是电影拍摄基地。
那么就是穿越了?还是魂穿,是穿到了古代欧洲,还是穿到了陌生的异世界?
......一個个脱离现实的问题不由冒了出来。
李昂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他不记得自己此前有和泥头车亲密接触,甚至记不清自己的意识在进入这具身体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低下头,看着正牢牢禁锢在手腕上的铁镣铐,李昂有些迷茫。
身为一个脑子没病的现代人,他不管怎么样都不想沦为被人掌控自由和生死的奴隶。
暂时不去考虑穿越的原因,现在真正当务之急是怎么逃出去。
他沉下心来,翻找起那个叫莱昂的少年记忆中任何有助自己了解现状的信息。
...瑟瑞安王国...圣索尔教会...圣地城...罗兰纳尔......堪塔达尔王国大军压境...战争...入侵......破城...劫掠...屠杀......
渐渐拾起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回忆,名叫莱昂的少年只是罗兰纳尔圣地城郊外一个普通猎户家庭的孩子,在战争发生前,他和家人在圣城郊外的林地聚落过着还算安稳的生活,直到西边的堪塔达尔军队大举入侵。
“你还活着...我昨天还以为你断气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似乎在对自己说话
李昂脱离思考,顺着望去,那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褐发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左右的模样,虽然处境同样灰头土脸,但皮肤还是比牢笼内的大多数人都白净。
李昂猜测对方被抓进来前,可能来自比较富裕的脱产家庭,不然底层平民可没机会在阳光照晒下仍保持这样白净的肤色。
“咳...你是?...”李昂忍着喉咙里的干咳开口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你还是感谢一下那位女士吧,这两天不是她好心坚持给你喂水,你或许就活不下来了。”那白净少年没什么表情,扬起下巴示意了另一边方向。
李昂转过视线看去,少年示意所指的人是一个大概二十几岁的女士,她虽不可避免的在这种境地下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仍能看出对方的容貌称得上温婉出众。
“谢谢伱。”李昂用嘶哑的声音向这位在昏迷时关照他的女士诚恳道谢。
在这么凄惨的环境下,还愿意照顾半死不活的伤者,对方的品德实在值得尊敬。
那女士勉强露出一抹艰难的微笑,稍微向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李昂注意到她旁边还靠着一个体格结实的少年,这少年目光如受伤的野兽一样警惕的看了过来。
他的模样与那好心的女士有六七分相像,两人可能是亲人,从年龄推断应该是姐弟,少年的体格倒是强壮,有锻炼过的痕迹,肤色也呈现被太阳常年照晒的偏深,不过此时其身上被佣兵殴打过的伤肿也十分明显。
李昂挪开了视线,避免刺激对方,他理解那少年不善的眼神并非恶意,在这种混乱残酷的处境下,对方只是希望保护仅剩的亲人罢了。
继续环视牢笼里的其他人,都差不多,一个个面如死灰如行尸走肉,鲜少有不带伤的,就连那曾照顾昏迷自己的女士身上也有被施暴的淤青和掐痕,李昂不愿去想对方经历了什么可悲的遭遇。
目光从同病相怜的俘虏们身上挪开,李昂看了看身后的牢笼,非常坚固,想内部破坏显然做不到,而且即使能逃出囚牢,手无寸铁的虚弱囚徒也无法战胜外面披甲执锐的佣兵看守。
思来想去,他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目前似乎除了等待以外,别无他法。
时间一点点缓慢而令人煎熬的流逝,哪怕几个小时都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李昂还从未有过这种煎熬的折磨体验,过去记忆中枯燥乏味的社畜生活如今比起来犹如天堂,毕竟那时他还有自由可言。
许久,天色暗淡下来。
(乌利亚语)“唉!你们这些瑟瑞安猪猡!都给老子滚起来吃饭”
外面佣兵嚷嚷着听不懂的叽里呱啦声打断了李昂的胡思乱想。
他闻声瞧去,几个堪塔达尔佣兵托着麻袋来到每间囚笼前,嘴里叫喊着异国语言的喝骂,从麻袋里掏出干巴巴的疑似食物的玩意儿往笼子里扔,态度犹如投喂牲畜。
几个块状干粮也被扔进李昂所在的囚笼,随后是两个皮质的大水袋。
李昂望着滚落在地上沾染尘土的灰黑色疑似干粮状食物,心里数了数,佣兵给的数量甚至对不上这间囚牢里俘虏的人数,一人一个都不够。
而就在李昂还在观察其他人的反应时,那个深肤色的少年最先冲向了食物,只见其迅速抓起两块干粮捞起一个水袋,然后跑回了他姐姐的身旁。
接下来其他人也纷纷上前,捡起离自己最近的干粮。
整个过程倒也没有争抢,一来是大家还没到要饿死的程度,二来是俘虏们也没多少体力和精神进行多余的争执了。
李昂没来得及跟上去捡拾干粮食物就已经被拿光,他索性坐回角落,虽然饥饿,但还在忍耐范围内。
至少水还是够喝的,两个大水袋在众人手中轮着传递,所有人喝够了还有得剩。
等传到自己手里,李昂将就忍着被所有人用过的嘴口带给自己的心理不适,他略微抬高漏口,把水倒进嘴里,终于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涸。
非常时期,也由不得心里的洁癖。
喝饱了之后,李昂继续将水袋递给身侧的下一个人,目光不经意往那对姐弟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好瞧见那位曾在昏迷中照顾自己的女士也正望着自己。
她脸上略带有歉意的苦笑,抓着弟弟强势帮她率先拿来的干粮迟迟没有动口,因为其注意到了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李昂手中并没有拿到食物。
表情似乎微微挣扎了一下,这女士便起身有意和李昂分享食物,但紧接着,便被她的弟弟伸手拽住。
“...姐,你昨天也没吃饱!”那强壮少年没有放低嗓音,他的语气既强硬又心疼,显然不满姐姐过于关心他人的举动,这也是其为何最先会去主动抢走两份干粮的原因。
李昂自然能听清那少年放大嗓门,明显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的,于是识趣的摆摆手。
“感谢你的好意,我还不饿。”
李昂婉言谢绝,就算没有她弟弟的维护,他也不好意思总是接受这可怜女士的照顾。
“我分一半给你吧,刚好我也没那么饿。”一个声音突然插话道。
李昂看去,正是之前那个对自己开口的白净少年,对方突然的善意让李昂有些意外。
只见对方走到他旁边坐下,将干粮掰下一半递了过来。
“...呃,谢谢。”李昂这倒没拒绝,爽快接下了对方赠予的食物。
“刚才的问题,我叫阿泽瑞恩·弗拉雷尔,弗拉雷尔家的阿泽瑞恩,你呢?”白净的褐发少年咬了一口手里难以下咽的干粮,随后好似随意的朝李昂问道。
李昂略微犹豫,但考虑到自己本名恰好和这具身体原主的名字读音声调类似,于是放下纠结。
“我叫莱昂,没有姓氏。”李昂选择入乡随俗,使用了这具少年身体的原名。
名叫阿泽瑞恩的少年心中微愣。
他方才看到对方使用共用的水袋时表现出了明显的抗拒举动,还以为对方也是尚未适应处境的贵族的子嗣呢。
不过如今倒也没什么区别,阿泽瑞恩自嘲的想着,贵族之子也好,平民子嗣也罢,现在都是任由堪塔达尔人宰割的奴隶罢了。
两人互道姓名后也没啥可说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听天由命般的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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