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高峰期的首都,城市交通照例陷入了半瘫痪中。
瑞斯塔德常年在全世界交通拥堵指数排行榜上位列前五,常住人口的人均车辆保有量在三辆以上,而辛氏银行的总部设在这座城市的核心地段的伯德街,辛檀经历过很多次比现在更严重的拥堵,他甚至享受这座城市在拥堵时所制造的宁静,轿厢内的空间,是他认为最安全的距离区间。
车外骑警立于高大马背之上,穿梭于车水马龙里维持秩序,噪音鸣笛声此起彼伏,而辛檀在等待城市大动脉恢复流动的间隙里,聆听下属的汇报。
每天晚上七点整,辛氏家族办公室智囊团的负责人会直接面向辛檀做当日汇报,雷打不动,以便这位唯一的继承人随时掌控全局。
与大部分还活在温室中的同龄人不同,辛檀家中除了一位继父,没有其他能主持大局的长辈,也没有能与他争夺继承权的族兄,所以他早早就能参与家族事务的决策,手握实权。
今天的汇报内容是本季度子公司重要项目的执行推进情况及分析,内阁最新起草的金融监管法案初稿,卡联储即将发布的6经济状况褐皮书,以及当日实时的主要经济指数。
内容繁多,但信息都准确且精炼,没有一句废话,只花了十五分钟,结束时辛檀的车仍然堵在路上。
为辛家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司机,看出他的雇主有些不耐烦。
辛檀十指搭在西裤上,屈起骨节不自觉地敲击,间隔频率在两秒钟,三十下之后,会有一次红转绿的时机。
他刚结束一场简单的晚餐,和辛重云一起在本年度卡纳金融论坛的开幕式后见了卡联储的现任主席。
财政部最近动作频繁,延续近一月的反资.本.主义示.威活动愈演愈烈,让上面十分头疼。
但这并不构成辛檀此刻不耐烦的缘由。
他想尽快再见到那张微笑的面孔,这就是他归心似箭的全部原因。
辛家的专车拐进第七大道和第八大道的交界处,停在特里奥医疗中心的大楼前。
进入大厅前,他的脚步一顿。
他看见了中心对面的一家花店。
他想起陈望月切切的叮嘱,想起被迫给蒋愿献上的那一束液氮玫瑰。
陈望月似乎总是有无限的关心给予这位傲慢的蒋大小姐,她给辛檀认真讲解这份礼物的用意,一点也不担心蒋愿是否愿意领受。
他记得最深的一句话是,陈望月说,没有女孩子能够拒绝花,除非花粉过敏。
她好像很喜欢花。
鬼使神差地,他走进了那间花店。
店员热情地迎上来,问他要送花给谁,得知是探病,便建议避开颜色过于鲜艳和香气过于浓郁的品种,选取那些色泽清新明媚,望之令人心情愉快温馨的花。
最后,这位外表矜贵的少年客人选择了以风信子、郁金香和兰花为主体的花篮,店员现场打包制作了插花花篮,修去多余枝叶送到他手里,还称赞他品味上佳,“您这么用心,女朋友一定会喜欢!”
辛檀的心蓦地一动,他略略花费了一点克制,才压下嘴角那个无端上浮的弧度,吩咐司机付钱。
余光闪过一高一矮的身影,辛檀本可以直接离开,只是一种莫名直觉使他的脚步停住了。
他转头,看见许幸棠,她身侧站着那个叫修彦的下城区烟瘾少年。
两个人正在询问另一位店员某束花的价格,得到一个三位数的数字,特里奥中心的病人们非富即贵,这里的花价格也水涨船高。
听完价格,许幸棠的面孔当即显出迟疑,实在太贵了,都够她一个礼拜的生活费了。
但修彦毫不犹豫掏出钱包,以他不应有的豪绰,买下了那束花。
许幸棠转头,差点撞上了一个人,刚道了两句歉,再抬起头一看,原来是辛檀。
虽然已经是小组伙伴,但陈望月不在场的时候,他们两个在学校里见到也最多只是说句你好,完全没有别的话聊。
今天的辛檀却一反常态,主动跟她寒暄,“好巧,许同学,你也来看望月吗?”
许幸棠点头,“是啊,我今天还从图书馆打印了几份资料,我和望月约好了今晚要把前两年的统计数据整理出来。”
辛檀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目光落到修彦身上,那男孩手里是一束满天星,被精致的玻璃纸包裹着,一掌可握,在修彦宽大的手里,看起来简直小得可怜,可他的神情那样珍而重之,像对待什么珍宝,不敢握太紧,怕折损了花枝。
辛檀提着花篮,忽然笑了,“何必这么破费,心意到了就好了。”
他自然而然地向修彦伸出手,“我也给望月带了花,给我吧,插在花篮里也许会更好看。”
修彦下意识把那束满天星往怀里拢了一拢,好像辛檀是来拦路抢劫的贼匪,辛檀把他的防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丝毫不显,“修彦,昨天我已经让基金会的人给你打电话,你有接到吗?沟通得怎么样了?”
意料之中的,辛檀看见修彦额角青筋一跳,牙齿咬了一下下唇,迅速松开。
辛檀友善地拍一拍修彦的肩膀,像是鼓励,“你放心吧,我答应了我妹妹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你以后可以安心学习,不必再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
心头像是被无数的小虫噬咬,说不出什么感受,修彦嘴唇抖了抖,把手中的花束交给辛檀,强撑出一个笑容,“……辛少爷,谢谢,真的谢谢您和陈小姐。”
辛檀只是微笑,“不用谢我,都是我妹妹的功劳,她这个人,哪怕自己受了伤,也还要关心别人,昨天晚上还跟我提到资助你的事情,她想做什么,我这个做哥哥的,总是要支持的。”
许幸棠笑着赞同,提到陈望月时眼睛都格外亮,“望月真的是很好的人,我和思雨都说,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
辛檀目光深了一些,视线在修彦和许幸棠之间徘徊,“也许吧。”
他们一同走向医疗中心的住院部,只是走上二楼时,修彦突然说自己要抽根烟,就先不进去了。
烟瘾还真是重。
就这样的人,也敢肖想陈望月。
辛檀无声地笑了笑,推开了门,他刚刚已经仁至义尽,希望这个下城区少年的脑子足够清楚,能够在前途和女人之间做出正确的抉择,不要被美色冲昏头脑。
陈望月躺在床边看书,见到他们一齐进来,脸上一下就挂上了活泼生动的神色,“哥哥,幸棠!”
她搂住了许幸棠,又去看辛檀带来的花篮,她用食指轻轻拨着米粒大小的花蕊,像是抚弄琴弦,手指柔软,唇边的笑容也柔软,看得辛檀的心同云朵一样柔软地陷下去。
“谢谢哥哥。”陈望月抬起脸,“我最喜欢满天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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