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岑妩早早的去了理县一中上高三。
班主任叫刘枝颖,是个刚毕业的师范院校大学生,不是理县本地人,负责教他们英语。
冯燕珍提前跟刘枝颖说了岑妩的情况,说小姑娘是个能上清北的学霸苗子,要是她愿意,高考后也能办手续去上港大。
刘枝颖听完,很好奇这样的学生怎么愿意来理县上关键的高三这下学期。
冯燕珍说了一句因为家里有事,就带过去了,冯燕珍不想跟老师说起岑妩的户口现在是跟她外婆,而不是跟她父母在一起。
岑妩身着学校发的统一款土得掉渣的蓝白色校服,背着一只薄荷绿双肩书包,将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整洁的松马尾。
到了班上,女生五官纯情甜美,眼神清明,整个人婉约如月中聚雪,即使没有特意打扮,自身满溢的白富美特质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这位是岑妩,接下会跟我们一起参加高考。”
班主任刘枝颖给大家介绍新同学,抬手指了个方向,让岑妩去事先留给她的座位坐着。
岑妩这才发现这个班上有她认识的人,就是周闻的女朋友陆萱。
陆萱阴阳怪气,翻着白眼,带头拍着巴掌欢迎岑妩,“让我们欢迎新同学,岑什么,哦,岑妩。”
全班四十个人平日里都唯陆大小姐马首是瞻,于是都一起跟着有气无力的欢迎道:“让我们欢迎新同学,岑什么,哦,岑妩。”
岑妩礼貌的弯腰行了一个礼,说:“谢谢大家。”,然后就去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她个子高,刘枝颖把她安排到陆萱的前桌去坐,就是教室的倒数第二排。
陆萱坐的是最后一排。
座位是两人桌,岑妩的同桌没来,那个位置是空的。
岑妩坐下,放下书包,拿出课本,很快就专注的投入学习。
她今天守学校规定的穿了理县一中的校服,蓝白相间的拉链运动套装,大家都这么穿,耍个性的就在校服上画画做喷绘什么的。
岑妩的校服是新领的,很干净整洁。
因为她肤白貌美,身材窈窕的特质,统一的土气校服穿她身上也有别样的漂亮。
脑后扎的独马尾发梢很长,扫在纤薄的背上,随着她看书写字的动作晃来晃去,陆萱见了,心里厌烦到了极点。
“我靠,刘大姐是不是有病,怎么把她弄我前桌坐了,真烦!”大小姐大声在岑妩背后说,深怕岑妩听不到,不知道她有多么讨厌岑妩。
“她个子高啊,安排去坐前面,把那些矮个子挡着怎么办?”陆萱的同桌女生回应,她是陆萱的好姐妹,叫于蓓。
昨晚在瘾酒吧,于蓓也全程在场。
她知道当时是岑妩站在对街报的警,那场闹剧才能迎来结束。
警察把周闻抓走了,把陆振旭送去了医院,所以,今天陆振旭没来上学。
陆振旭被周闻揍去住院了,并且还会住好几天。
但是昨晚警察问陆振旭事件的经过,陆振旭也不敢真的说是周闻在寻衅滋事。
因为寻衅滋事的人其实是他,他想当众扒掉酒吧里那个名叫李娅的啤酒小妹的裙子,以为她是那种出来卖的陪酒妹。
周闻当时只是在教训陆振旭,要他尊重女生。
陆振旭不敢真的惹毛周闻。
其一是因为周闻人狠路子野,做事能离经叛道到超乎人的想象;
其二是因为他爸告诉过他,周闻背景深,眼下呆在偏僻的理县当混混,只是暂时的过渡,哪天离开了,就算一百间理县龙头企业,理想摩托厂也抵不过他的身价。
这样的警告让陆振旭半信半疑,陆振旭想,要是真是这样,周闻还犯得着每天去理想摩托厂熬夜拧螺丝挣工资吗,别他妈搞笑了。
敢情周闻那个小混混还是个豪门流落在外的阔少爷呢。他妈搁这儿写小说呢。
陆振旭心里根本不信周闻有背景,于是敢去周闻开的酒吧闹事,闹完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就是个孬货,真的动起手来,不管周闻是不是豪门阔少,他都会被周闻的一个冷厉眼神给吓得半死。
此时的岑妩还根本不知道陆振旭就是她的同桌,她在座位坐下之后就埋头安静学习,课间休息也一直认真上课跟写卷子。
后面坐着的两个女生也跟她一样忙碌,一直忙着在想招整她。
大课间的时候,“喂,那叫岑什么的,听说你成绩特别好,是吗?”于蓓问。
说完,她把一大叠空白卷子递给岑妩,“这些都是寒假作业,你帮我写了,以后在一中我让我们陆萱姐罩着你。”
岑妩假装没听见,低头继续刷自己的模拟习题集。
“萱姐,你说是不是?”于蓓撩眼,看了一下陆萱。
陆萱于是马上伸手,使劲扯了一下岑妩的马尾,“新来的,没听见我们蓓蓓跟你说话啊?”
岑妩回头,眼神淡然,冷声道:“我叫岑妩,不叫新来的。我不帮任何人写作业。我是来这里上学的,不是来伺候人的。”
“啊哟,好厉害啊,果然是会报警的小姐姐,我好怕哦。”陆萱尖声怪叫,问于蓓,“蓓蓓,你会报警吗?就是拿起手机滴滴滴的打110。”
“我不会耶,陆萱姐,那是不是很复杂的一项技能?”于蓓接住了剧本,跟陆萱一起阴阳怪气,“真的很复杂呢,普天之下只有我们的前桌小姐姐会。听说我们的前桌小姐姐昨晚跟周闻一起进派出所,呆到了深夜耶。”
陆萱终于不再嗲声嗲气,醋到了极点的冷声嘲讽道:“你还不懂啊,这是我们前桌小姐姐勾搭男人的一个方式。”
岑妩觉得他们说话太烦了,掏出耳机塞到耳朵里,听不见就没事了。
陆萱跟于蓓继续交换晦暗眼神,心领神会接下来他们一定要找机会狠狠的整这个新同学。
*
上完第一天的课程下来,岑妩勉强适应了理县一中各科老师的上课方式。
他们能给的进度还有难度,都不能跟杭城的知名重点高中的知名教师给的一样,因为班上的学生水平不行,他们只能因材施教。
今天他们讲的那些题岑妩早就会了。岑妩已经学到很前面去了。
岑妩上走读,晚上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她一个人回家。
陆萱跟于蓓呼朋引伴,召集大批人群在学校门口等她。
岑妩远远见到了,聪明的换地方绕道走。她戴上耳机,继续听歌,背着书包从学校侧门找路回到珍贵超市。
此刻已经到了晚餐时间,超市里人很多,冯燕珍忙得焦头烂额,岑妩懂事的放下书包,奔上去帮忙。
“您好,都选好了吗?我帮您放到袋子里。”
她一面帮已经结账的顾客把商品装袋,一面游说还在犹豫的顾客多消费。
“这个很便宜,是新到的货,您可以多买几包,留着备用。”
懂事又沉稳的女生来到,一直靠自己筋疲力竭看店的冯燕珍终于有了个好帮手。
她儿子凌濛平时在店里帮忙时候的只会拿手机打游戏,根本不会像岑妩这么懂事的恰到好处的帮上忙。
有岑妩帮忙,一个货架上的货很快就卖空了。
冯燕珍赶着去楼上的仓库取来补上,急急告诉岑妩道:“妩妩,你帮我看着,我去后面一下,凌濛这个臭小子不知道去哪里了,真是的,快忙死我了。”
“好。”岑妩爽快答应,站到收银台后,利索的帮好几个顾客算好账,送走他们,店里终于安静了片刻。
几分钟后,她迎来下一个顾客。
偌大的超市里,忽然之间,只有她跟他在。
那人伸出骨节分明的长手,自己从烟架上摘了一包烟,将它随意的丢到岑妩面前,哑声问:“多少钱,再要一盒火柴。”
岑妩被他问得有些慌,她刚来第二天,不知道冯燕珍这里还有卖火柴的。她觉得应该是没有卖火柴的。
毕竟现在的人都用方便的打火机了。
岑妩也不知道他选的烟是多少价钱。
上面没贴价格标签,冯燕珍的超市是小超市,没有扫码收款设备,价钱都是手写的标签贴码,适才那些顾客拿的都是有标价的货物,岑妩帮着算账,一点难度都没有。
现在这人忽然把烟这样突兀的丢她面前,她有点懵。她还找不到火柴在哪里。
“到底多少钱?没听见我还要一盒火柴?”他耐性不好,催着又问了一次。
“我不知道,我小姨去楼上的仓库了,要不,你呆会儿再来。”岑妩藏在收银台下的手指尖有些发颤,轻声回答。
“我没那么多时间。”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搜出一张一百的红钞票,火柴也不要了,拿了那包烟,就要往外面走,一面走一面偏头说,“等会儿冯燕珍回来了,你让她把零钱找给我。”
俊酷冷欲的侧脸线条完全暴露在岑妩的视野里。
“……哦。”岑妩呆呆的点头。
然后,他转身走了,瘦高的背影很快隐入林越街的炫色霓虹里。
他今天新换了身衣服,上身是麻花纹的宽松浅灰圆领毛衣,下身是深蓝牛仔裤,脚上一双黑色系带帆布鞋,不像肮脏的混混,反而像个清俊的大学生。
岑妩想不明白他为何年纪轻轻的就不上学了。
岑妩看着他迈开长得过分的腿,快步走进他的酒吧。
夜色弥漫,他的瘾在黑色的天空下亮起。那是他的栖息地。
可是岑妩却觉得他这么漫不经心,习以为常的走进去,显得很割裂。
在她眼里,他并不适合或者属于那片浑浊之地。
几分钟后,冯燕珍从楼上的库房抱着三箱方便面下来,走到卖空的货架前,拆开箱子,准备摆货。
岑妩上去帮忙,轻轻说:“小姨,怎么你的烟都没有标价,刚才有人买烟,我不知道收多少钱,你又不在。”
冯燕珍回答:“烟只有那几种,我跟凌濛都记得,就没写。价格表在你面前的玻璃下有压着一张单子。”
摆完货,“哦,那我看看。”岑妩去找出来看了看,说,“刚才那人买的是南京煊赫门。18元一包对吗?”
“对。”冯燕珍回答。
“他给了一百。让你出来的时候,把钱给他找过去。”岑妩在心里计算该给对方多少找零。
“我现在没空。你给他拿过去算了。”冯燕珍忙了一天,忙着补货,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好多人带着孩子来买东西,店里生意很好。凌濛他爸一直在工地上监工,经常不在家,她超市的收入不多,也舍不得请人,忙起来经常会晕头转向。
“是住在附近的邻居吗?”冯燕珍随口说,“那妩妩快点把钱给人送过去,不然人家还以为我们想占他的便宜。”
“好。”岑妩数了零票,去了林越街的瘾酒吧。
*
直到她站到酒吧门口,岑妩才发现这不是一个她应该来到的地方。
酒吧里灯光炫彩的怪异,有很多发色染得色彩斑斓的男男女女在喝酒言欢,他们着装新奇,举止张扬,亲亲我我的搂在一起。
他们都很年轻,本来应该在学校上学,但是却整日在这里烟酒不离手的厮混。
有个人坐在正中的位置,被这群人热烈追捧。
放眼望去,只有他的头发是黑的,着装是简单的,可是存在感却是最出挑的。
男人殷红的薄唇边咬着根燃烧的烟,烟雾袅袅,熏得他的脸跟眼更为蛊惑。他跟人在玩纸扑克,身边坐了一个画泪钻妆,穿抹胸超短裙的女生。
不是陆萱,比陆萱长得更好看,杏面桃腮,冰肌玉肤,身材也更好。
肩颈比例更优越,胸更是很敢露的大跟软。
岑妩终于懂得周闻昨夜为何可以想都不想就跟陆萱分手,因为他的女朋友太多了,比陆萱乖,比陆萱听他话的多的是。
他凭心情换着她们逗弄就是了。
忽然玩到高兴的点子上,一群人都开始兴高采烈的欢呼。周闻出了个大牌,赌赢了,大家都在说他牛逼。
陆萱走了,据说是他新交的女朋友江韵故意朝他身上蹭,想亲他,胸前鼓鼓囊囊的两团软肉刻意往他身上压。
微微后退的周闻咬烟笑着,脸上还有打架留下的伤,却能在灯光迷离的酒吧里,自在的纵情声色。
他似是而非的接受着江韵的投怀送抱,距离谈不上近,也说不上远。
只是他一直不碰她的胸,也不贴她的唇,虽然这两处对男人来说,是最拒绝不了的诱惑,但是周闻不接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女人能让他产生有那种管不住的欲望涌出的热烈。
直到他的视线越过一众跟他一样一脸迷离麻木的脸孔,意外的见到岑妩傻傻的站在酒吧双开门的透明橱窗外。
清丽女生身上还穿着理县一中丑了吧唧的蓝白运动款校服,上衣的拉链还是跟刚才他去找她买烟那样,拉到了最上面。
他一下就猜到了她这么怯怯的呆站在他的酒吧外面是为什么。肯定不是来喝酒的。
理县唯一的一座酒吧叫瘾,平时纠结了理县所有的不良青年跟富二代在这里歌舞升平。
以紫色为主色调的装修特别艳俗,有着繁复流苏的水晶灯煽情却不精致。
大厅摆设的卡座桌子上摆着非常小家子气的,孤零零的在九块九包邮一个的玻璃瓶。
里面插着花瓣边沿已经焉掉的红玫瑰。
间奏时不时就会发出破音的音响里,放着煽情的不知道被多少歌手反复翻唱了多少遍的口水情歌live。
【最恨你那么久都不来见我一次,最爱你当远处传来你的相思。】
小县城的酒吧就这样,连霓虹的光都没有大城市的亮。
更不要提栖息在这里的人,他们的眼睛里早就没有光了,一切都很稀松平常,周闻早就接受了。
但他不能接受的是,岑妩这样鼓起勇气走过来,站在窗外,一脸纯情的看着他,染着潮湿的眼神是那么明媚的透亮。
【最容易想起,最难忘记,最想要得到,最害怕失去。】
女人烟嗓的热艳歌声落进周闻的耳蜗,他心尖一时有些发麻。
似乎是从来没有过的触动,被此刻被他肆无忌惮盯着看了又看的岑妩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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