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林氏不欢而散的第二日,江轻尧便过来赔罪了。
那时阮意绵还病着,卢彩梅正是心疼儿子、憎恨江家的时候,自然是没给他好脸色,最后满脸怒容地将人赶了出去。
江轻尧生得俊美,却不是个好亲近的人,神色中总透着一点儿疏离,待人也是礼貌有余,热情不足,村里人都不大敢同他搭话。
那会儿他无事时总往阮家跑,对阮意绵的态度很不一般,卢彩梅便猜到他心仪自家儿子了。
他每次过来都会带许多吃食药材,都是些补身体的好东西,虽是借着答谢阮意文的名义,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那些东西是给谁的。
卢彩梅去村里老郎中那里问了一下,果不其然,阮意绵吃着极合适。
一个富家公子,每次过来都帮阮意绵干农活,阮意绵煮饭,他就笨手笨脚的帮人家烧火,阮意绵想要点儿什么,他比人家哥哥还上心。
渐渐的,卢彩梅对他便没那么拘谨了,她暗暗觉得这后生不错,待他家绵哥儿也算是有心了。
后来江轻尧表明了自己对阮意绵的情意,又请了媒婆过来提亲。
他送的聘礼,还有对阮家人的态度,样样都能看出他对阮意绵的爱重。
卢彩梅对江轻尧是“丈母娘看儿婿,越看越欢喜”,已然是拿他当半个儿子看了,这回还是第一次对他撂脸子。
江轻尧被赶出去时,阮德贤并未拦着,他想看看阮意绵,也被他们拒绝了。
江轻尧看他们夫妻二人的面色,便知道他娘这次是把阮家得罪彻底了。
林氏那日离开时闹的动静还挺大的。
江轻尧准备的聘礼多了些,一辆马车又要拉聘礼,又要坐人,便有些坐不下了。出了阮家的大门,林氏又指使阿才去村里打听一下,再雇一辆马车过来。
朝廷不许私贩马匹,山榴村哪有用得起马的人家,阿才去了许久,才寻了一个牛车过来。等阿才回来这功夫,已经有不少眼尖的人瞧见他们马车上的东西了。
村里没什么秘密,林氏骂骂咧咧地离开,江家送的聘礼被林氏带回去的消息很快便在村里传了个遍。
众人心里都在嘀咕,是不是阮意绵被退婚了?
阮家和江家的家世迥异,阮意绵又是个病秧子哥儿,江轻尧这年纪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他不在意这些,他爹娘可不一定,江家反悔倒也正常。
后头阮意文去请郎中也被人瞧见了,村里又有了绵哥儿受不住退婚的打击病倒了的传言。
不过那些人也只敢在背后嚼舌根子,断不敢去阮家人面前说三道四的。
阮家虽然穷苦,但他们家在村里地位不低,阮德贤和阮意文都是有能耐的,尤其是阮意文,脾气臭得很,又是个秀才,村长都对他客客气气的,村里人哪里敢招惹他?
当日下午山榴村的村长还有和阮家交好的人都过去看阮意绵了,那会儿阮意绵已经睡下了,过来探望的妇人安慰卢彩梅,村长便和阮德贤去堂屋里说话了。
山榴村算是个大村子,因为村里后山上长了一大片山榴花而得名。村里有两百多户人家,这其中又属姓霍的最多,是个大家族。
山榴村的村长便姓霍,因为在兄弟里头排行老五,阮意绵他们这辈儿的便叫他一声“五爷爷”。
这位村长处事公正,对村里的事儿很上心,在村里也有些威信。
他听说了村里的流言,便多问了几句。
“我听说绵哥儿被江家退婚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前头不是聘礼都送过来了吗?”
知道村长是关心,而且亲事取消的事儿也瞒不住,阮德贤便没瞒着他,不过也没说得太明白。
“亲事确实取消了,但不是江家退亲,是我们绵哥儿不肯嫁了。那林氏傲慢无礼,不好相与,绵哥儿嫁过去日子怕是不好过,我和他娘商量了一下,夫家穷点儿没事,不能让孩子受委屈,所以同江家退了亲。”
竟是这么回事儿,村长吸了口旱烟,沉思一会儿又道:“那江家夫妻张扬得很,去他们村里做工的人回来说他们家祖辈都是做官的,你们退亲没同人结怨吧?这样的人咱们怕是惹不起啊!”
阮德贤望着空中,冷声道:“他们家送过来的聘礼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们了,也没耽误他们什么,绵哥儿的性子五叔你是知道的,若不是江家过分了,他是绝对做不出悔婚的事儿的。”
他顿了顿,又道:“顾忌着孩子,我和他娘对那林氏也一忍再忍了,若是这样那江家还要记怪,那即便现在不结怨,后头绵哥儿嫁过去也会结怨。我们家不惹事儿,但也不怕事,断不会让人家欺负我们的小哥儿。”
村长闻言点了点头,这阮家一家人确实都不是胡搅蛮缠的人,绵哥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性子纯良,胆子又小,不是那能作妖的,既然阮德贤这样说,那定然是江家过分了。
村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回去后又跟家里人交待了一声,让他们别跟着外头的人瞎说,坏了人家哥儿的名声,这亲事是阮家主动退的。
被人退婚说出去不好听,卢彩梅怕村里人在背后编排阮意绵,也把今日的事儿略同过来探望的人说了说。
尽管阮家夫妻两个一口咬定是阮意绵不要那江秀才的,但村里还是有些人不信,不过等第二日江轻尧过来后,他们便不得不信了。
江轻尧过来时带了一车礼物不说,还在阮家吃了个闭门羹,被赶出门后也没急着走,又去村里的吴大夫那里问了阮意绵的情况后才离开。
后头几日,他也日日往山榴村跑,即便卢彩梅和阮德贤压根不让他进门,他仍是坚持不懈地过来。
他这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悔婚、抛弃阮意绵的呀!村里人这下终于信了阮家的说法了。
外头议论纷纷,卢彩梅和阮德贤其实也有些忧心,他们不仅担心阮意绵的身体,还担心他的婚事。
村里像他们这般年纪的人,许多孙子都满地爬了。他们家两个儿子,哥哥都二十四了,还不肯说亲;弟弟十七了,好不容易订了亲,又生了变故。好在朝廷前些年取消了官配制度,不然这两人一个都逃不了。
阮意文还好,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到底是个秀才,不愁找不到媳妇儿。
阮意绵可就难啦!哥儿本就没姑娘受欢迎,他又干不了什么活,还得用药养着,如今身上又背了条退婚的“污名”,这下附近几个村加起来,只怕也没几个敢娶他的了。
阮意文看他爹娘忧心忡忡地商量他们老了绵哥儿要怎么办,心里不以为意,他剑眉微挑:“爹,娘,你们别瞎操心了,绵哥儿他还有个哥哥呢!我念了这么多书,即便考不上举人,做不了官,也能去做个夫子收些束宥养活他。”
“而且,谁说他会嫁不出去了?说不定他能嫁个比江轻尧更好的呢!”
*
阮意绵彻底清醒过来时,他哥哥已经回镇上念书了。
他娘在屋子里守着他,看他醒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绣活,几步迈到床边:“绵哥儿醒了?渴不渴,没有哪里不舒服了吧?”
她倒了杯温水递给阮意绵:“你这次可把娘吓坏了,若不是吴大夫说你没啥大事,只是没休息好又受了凉,娘都要急死了!”
阮意绵喝了两口水,捧着杯子一脸歉疚地看着他娘:“娘,对不起,我又让你们担心了。”
卢彩梅摸了摸他的脸,又帮他把身前的被子掖了掖:“傻孩子,以后可得仔细注意着自己身子!”
阮意绵点了点头,卢彩梅又叮嘱了几句,便去厨房给他端吃的了。
阮德贤今日在家里做木工活儿,听说儿子醒了,急忙过来看了看。
阮意绵见他爹关心完他也不走,还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心里十分疑惑:“爹,有啥事儿吗?”
“咳,那个……”
卢彩梅端着粥回来,看到她男人杵在阮意绵屋里,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孩子刚醒,肚子还饿着呢!你去帮他把药热一热,别杵在这儿耽误他吃饭。”
阮德贤闻言便老老实实地去给儿子热药了。
他一走,卢彩梅又变了副脸色,阮意绵喝完粥发现他娘一直看着他,面色中隐隐透出些担忧,便问道:“娘,到底什么事儿,你直接同我说吧。”
卢彩梅犹豫了一会儿,又幽幽地叹了口气,终于把江轻尧这几日日日过来,还说等阮意绵醒了要带他娘过来赔罪的事儿说了。
林氏上次那么欺负阮意绵,卢彩梅和阮德贤心里都记得,他们是不愿意接受江家的道歉的,但又怕儿子心软。
这毕竟是阮意绵的终身大事儿,还得让他自己拿主意。
“娘,既然已经退亲了,那我们和江家便没什么关系了。”
阮意绵声音软糯,语气却十分坚定,虽没说怎么做,但有他这句话卢彩梅便明白了,以后江轻尧再过来,他们直接将人打发走就是了。
阮意绵情窦初开,卢彩梅和阮德贤就担心他放不下,看他面色这么平静,一点儿难过的迹象都没有,卢彩梅便放心了。
心里松快些后,卢彩梅也有心思打趣儿子了:“你哥哥说你八成能找个更好的,实在找不着,还有他养活你,你以后可得好好督促你哥哥读书,等他当了大官,你就能享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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