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序人没回来菜先到,从物业好奇兴奋的目光中接过大包小包,陈嘉之脸都红了。
还发了短信过来。
——还有两台手术,最晚六点半回来。
——电饭煲会用吗,算了,你别弄。
好搞笑,瞧不起谁啊。
说的六点半,沈时序不差分毫赶着六点半回来,正在玄关换鞋子,陈嘉之一脸讨好却拍马蹄子上了,“你比瑞士人还要有时间观念。”
沈时序沉着脸绕去洗手间,出来把水珠弹他脸上,“喜欢瑞士人就回瑞士去,反正也讲不好中文。”
又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陈嘉之跟屁虫似的跟着进了厨房,“晚上吃什么啊。”
“清淡的,易消化的,没辣椒。”
猫猫闻到鱼的味道,两只前爪搭在柜门上,努力想往上爬。
陈嘉之把它抱起来,问个不停。
“我为什么要喜欢瑞士人?”
“早上打电话的时候我睡着了,最后你说了什么呀,是不是骂我啦?”
讲到这里,他一脸愁容。
“唉,它怎么又跑出来了,你是不是没有把门关好啊。”
“下次再跑出来走丢了怎么办。”
“你怎么不说话?”
“很累吗?”
厨房的大理石台面又宽又长,步入式冰箱旁边放着亮着红灯的电饭煲。
沈时序过去打开看了看,阖上,然后按下开始键。
陈嘉之也看见了,自觉又犯蠢了,闭上嘴,“对不起,我、能帮忙吗。”
沈时序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觑着他。
靠得太近,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窜入鼻腔,而近在咫尺的目光,只能落在沈时序微滚的喉结上。
呼吸贴在耳边,潮湿温热,明明不烫,却仿佛要烧起来。
“站在这里。”沈时序说。
没按煮饭键还要罚站啊?不敢问啊!
在睫毛轻颤中陈嘉之偏开了点脸,“为、为什么站、在这里。”
很快,沈时序绕开他走了,从牛皮纸袋里拿了盒草莓,冲洗干净盛骨碟里,嫌弃般塞他手上,“因为你很吵。”
......陈嘉之哼哼唧唧,“噢。”
水柱从龙头流出,沈时序站在水池边洗菜,修长的五指拎着细长的西芹剥去硬.茎,忽然说:“站在这里热闹。”
砰砰砰——心头绽开放烟花。
“嘿嘿,原来不是嫌弃我呀。”急冲冲去阳台搬来小板凳,陈嘉之在厨房门口坐下,“我还以为你不会给我做饭呢,为什么答应了啊。”
还能怎么着?早上那通迷迷糊糊的撒娇。
沈时序惜字如金,“猫。”
对啊,帮忙照顾猫,作为礼貌的回应,做顿饭很正常嘛。
管他什么原因呢,陈嘉之兀自想,只要能见面就好,端着小盘盘开心吃起草莓来。
“唔——好甜!”
洗完西芹,沈时序回眸去看,陈嘉之端端正正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认真地吃,脸颊一鼓一鼓,简直乖得不行。
不知道是草莓红还是人的嘴唇红,一滴粉红汁水顺着嘴角滑落,舌尖便伸出来轻巧一勾,消失不见。
他立马转回去,嗓音沙哑地问,“有多甜?”
“甜过初恋!”
说完,陈嘉之便觉得气氛有些安静,明明哗哗水声充斥整个厨房,耳膜里却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他看到沈时序去拿帕子,又把帕子挂回去,握刀又放下,最后洗了洗手。
半晌后,才听见沈时序问:“早饭吃的什么。”
陈嘉之紧张的不行,生怕自己这句甜过初恋会惹得沈时序不高兴,幸好没有,他卖乖,“清汤元宝。”
“午饭呢。”
“忘记了。”
其实没吃,睡过头了。
方才那丝似有若无的暧昧仿佛并不存在,沈时序低头切菜,说,“这几天有没有空?”
“明天我要外出一趟。”
下午早些时候,出版集团领导果然直接给陈嘉之打来电话,就是来劝开签售会的,对方是个善于沟通的女士,礼貌温和行不通,最后撒娇卖萌都用上了。
陈嘉之一向不会拒绝人,答应了。
最终签售会定在C市,但时间太赶,宣发什么都还没做,所以明天他得先去拍一组宣传照。
“去哪?”
“不太远。”陈嘉之小声说,“在二环。”
“后天来市院把体检做了。”沈时序说,“我给你预约。”
心猛地一震,陈嘉之唰地站了起来,“不不、用、我很健康、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早做晚做不都是做?偏偏等到六月份干什么。”抽油烟机开始工作,这让沈时序的声音听起来不真切,“让你多检查怎么了?”
“我不去。”
“耍什么脾气?”沈时序冷冰冰了看他一眼,“又不痛。”
“没耍脾气,我不去。”
沈时序皱眉,“为什么不去。”
借口不太好找,既然不好找,只能耍脾气。
“回瑞士我会去检查的,有家庭医生。”知道这样说会让沈时序生气,可没办法了,“每年都是他给我检查,他最清楚我的身体状况。”
果然,沈时序不屑一笑,“瑞士那么好,回来干什么?”
晚饭吃的并不愉快,原本应该很热闹的家没有半点声音,而且吃完沈时序就抱着猫就走了。
陈嘉之很委屈,默默回卧室吃药。
红红绿绿的一大把,要分五口吃,三十多颗,要喝很多水。
一夜繁梦到天明。
最近起床总是很疲惫,刷牙牙龈一直在流血,洗完澡陈嘉之开门看了看,时间还早,但又实在不放心,给沈时序打了电话。
“你在家吗?”
沈时序还没说话,他先听到了一声不耐烦的猫叫。
“在。”
“那你今天上班吗?”
“要。”
关系又降回了冰点,唉......
“那它再跑出来怎么办,我今天不在家。”
沈时序更冷漠了,“随便它。”
想了想,陈嘉之说,“我可以把它带上吗,我保证!会好好照顾好它的。”
电话那头静了瞬,沈时序说,“下来拿。”
下了楼,沈时序看样子马上也要出门,陈嘉之主动接过猫猫抱在怀里,“不知道要多久,可能要带一些猫罐头。”
沈时序回厨房拿了两罐。
明明上次同乘电梯只是十天前,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
猫猫很兴奋,一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在怀里乱爬,为此陈嘉之只好拉开羽绒服拉链让它钻进去。
拉上拉链后,猫猫从他领口探出头,那傻样儿,真是别无二致。
电梯下行,沈时序回头看了眼,叹了口气,“你可以再将就它一点。”
好在是主动说话了,陈嘉之倒是松了口气,仰起下巴笑,“你不将就它,总有人将就它啊。”
27岁的笑容跟17岁没区别,都刺人眼。
对啊,地球八十亿人口呢。
你不将就他,总有人将就他啊。
你不爱他,总有人爱他啊。
沈时序异常无情,“送你。”
“真的?”陈嘉之不信,“我可以养它吗?”
电梯门开了,沈时序走出去,“你把你自己能养好?这副风吹就倒的身子骨经得起它几个摆弄。”
这话有点歧义,陈嘉之默默红了耳尖,追出去不服道,“怎么摆弄都可以!”
沈时序拉开车门没进去,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中像一座冰冷精美的雕像:“陈嘉之,撒谎就是你的座右铭。”
“沈时序,你也烦人!”陈嘉之真想怼两句,气鼓鼓地喊,“注意安全!!”
“嗯。”沈时序坐进车里,“撒谎精,开车别分心。”
灰奥迪率先驶出地库,黑奥迪紧随其后,同行了一段路,很快在早高峰中被错开。
“乖乖坐着哈,不要乱动哦。”多年来的心理疏导,其实陈嘉之不太记得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事,只是每次开车都很紧张,安慰猫猫更像安慰自己。
二环车太多了,左穿右插不讲道理的,硬要超车的,赶时间上班的,开到飞起!
很久没摸过方向盘,陈嘉之开得很小心,在车流汇入的岔道上提前打起转向灯。
奈何事与愿违。
——嘭,车子在巨大的撞击感中陡然向前滑出几米。
喇叭四起,足足好几秒陈嘉之才在恍惚中回过神,第一时间去看猫猫,幸好没什么事。
车窗有人敲。
一名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大哥,站在车门外指责:“你怎么开的车!!”
安抚了下猫猫,陈嘉之取了安全带下车,他满脑门都是冷汗,朝车后方看了眼,强装镇定道:“是你追的尾。”
大哥骂骂咧咧,“你开那么慢,还是我的问题?”
过往车辆纷纷减速,有人瞧热闹。
“一也,又chuang车了喃。”
陈嘉之慌乱看了眼,随后又想到这个方向跟市院完全背离,沈时序不会出现在这里,这才安下心来。
大哥见他不说话,便不依不饶,“听得懂中国话吗,赔钱!”
这截二环高架限速60,陈嘉之完全是正常行驶。
“我给律师打电话,他会报保险的,如果是我的错我会理赔,我们先把道让开。”后面已经堵了好长一串车。
“想跑?没门!”大哥一看陈嘉之就是个人傻钱多的,顶配A6撞了眼都不带眨,“你有急事?那私了啊,我这车也不差,你给我转一万就算了吧。”
陈嘉之是有钱,但不傻。
“这句话我当没听到,但是你再讲一遍我会报警。”
“报警?!”
“对,你涉嫌敲诈勒索,金额已经达到立案标准。”陈嘉之外强中干,说完立马缩回车里给律师和保险打了电话,“你把联系方式给我,律师和保险会联系你,你追尾全责!”
这场风波导致整天都不顺利,不仅拍摄迟到了,胃还疼得翻江倒海。
本来第一次跟国内出版集团见面,迟到不礼貌就算了,满脸苍白和冷汗的他无论无何也无法拍宣传照了。
在电话中重新约了后天的拍摄,等保险来人把车开走,他打车去了爱佑。
寒风凄凉,早饭也没来得及吃,简直难受到了极点.
到爱佑后,秃头李检查了一番,“正常现象,现在还不到吃止疼药的时候。”
“咦,你这猫,有点眼熟啊。”
陈嘉之赶紧把猫猫藏起来,疼都忘了,一溜烟就跑了。
回到家,他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给沈时序打了电话。
挂断最后一秒沈时序才接。
“我回家了......”
不知道沈时序在哪里,反正说话带着回声,他说,“不用给我汇报。”
“哦,那你什么时候来接猫,我想睡一觉。”委屈的就差没哭了,陈嘉之说,“你可以自己输密码进来吗,就是我们生日组合,我们一样的那个。”
沈时序不答反问,“怎么不高兴?”
想起早上追尾的事,又害怕又委屈,他难过地抠着床单,“如果你在就好了。”
话落,电话那头安静到像是挂断了,然而下一秒,传来了很多人的起哄。
“什么声音啊?你在酒吧吗?”
“咳咳......在开会看资料。”沈时序言简意赅地解释:“手机在投屏。”
“啊?!那不是他们,啊——我——现在——”
都给孩子急卡壳了。
“对,听得到。”
陈嘉之捂住嘴:“你怎么不早说啊!!”
“好好说话,别撒娇。”估计脸都丢尽了,沈时序语速很快,“什么事现在说,不能说的等我回来。”
隐隐约约的调笑传来,“小沈对待男朋友也这么凶啊。”
还有更大声变了调的调侃,“别撒娇~”
年长的声音在问,“是家属吗?”
一句没反驳,沈时序只提醒:“说话。”
“大家下午好......”礼貌地、磕巴地问完好,陈嘉之羞得快哭了,恳求道,“沈时序......你可不可以、挂了啊。”
刚问完,电话那头,笑音夹杂着口哨——彻底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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