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啊!本宫要杀了他!”
红木雕花梳妆台前,温莹看见铜镜里的面容忍无可忍地大喊出声。
云袖站在一旁等待她喊完,才冷静地用带了指套的手指抹上一团紫氤凝膏涂抹到她的面颊上。
“呜……”不疼,但温莹还是撇着嘴呜咽了一声。
被裴玄寂毫不怜香惜玉掐过的地方留下几道红痕,没有淤青没有发肿便是伤得不重。
她本就肌肤娇嫩,平日里那般娇养着,一点磕碰也易留下痕迹,虽很快就会消散。
但温莹已是气急败坏:“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对我!”
待两边脸颊都涂抹好凝膏后,云袖收回手来左右查看了一下没有遗漏,这才终是开口应了她的愤怒:“公主,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温莹想也不想就道:“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将此事状告皇兄,裴玄寂这般折辱本宫,本宫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还有他偷听恒王和定远王谈话之事,绝对有什么阴谋诡计在里面。
云袖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别过脸去,似有些难以启齿,好半晌才出声道:“可是公主,今日您和裴大人……路过的宫女太监数十人,再到宫宴上聚集的王公贵族,大家应是都知晓了。”
温莹只觉自己胜券在握,傲慢地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知晓便知晓,你支支吾吾的干什么,本宫讨厌裴玄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旁人难不成还能错以为成什么吗?”
说到这,温莹一双黛眉又忍不住蹙了起来。
别人虽是不会说什么,但当时的情形当真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玄寂能那么迅速攥住她闪身躲进杂物房中,怎就会在被人撞破之时没有第一时间松开她。
他从身后捂着她的嘴,另一只大掌将她的腰肢一手掌控。
那种引人遐想的姿态,还好所有人都知她一直都瞧不上他,不然还真得被人给误会了去。
云袖看着温莹多变的神色不禁有些担忧。
今日她虽不得跟着温莹一同入宫出席春宴,但方才在接到温莹前便已是有关于她和裴玄寂的消息传了出来。
传出内容虽不细致也离谱得叫人难以信了去,但她心里还是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最好只是她多虑了,否则温莹还不知得炸成什么样。
与此同时。
裴府内宅书房中。
展刃垂眸立在裴玄寂跟前,面色凝重,几欲开口又被裴玄寂冰封的神情给止了回去。
片刻后,裴玄寂落笔拿纸,几行苍劲有力的字迹生于笔下。
信纸递给展刃,他吩咐道:“计划有变,你且连夜跑一趟淮安,把消息传过去。”
听得恒王和定远王的谈话本是计划一大进展,但裴玄寂因温莹被数名宫人看见了行踪。
消息自是藏不住的,定远王谨慎,自是会有所提防,只得转而改变计划。
展刃接过信纸没敢多看,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后,到底是忍不住开了口:“大人,今日和公主殿下一事,不知您打算如何处理?”
裴玄寂闻声抬了眼眸,眸底淡冷一片,似是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处理什么?”
展刃额前渗出一层冷汗,硬着头皮道:“今日数名宫人撞见您和公主殿下在一起,又正值宫宴人群聚集,消息传得太快,大人若是不澄清事实,只怕传言扩散下去会越发难以控制。”
所谓传言,便是他和温莹在宫中私会的传言。
数双眼睛亲眼所见,消息传播的速度甚比空气流散。
裴玄寂本就是万众瞩目之人,一直低调冷然的他,竟被爆出和女子在宫中私会的消息,更遑论那女子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琼安公主,温莹。
无人不为此事震惊,就连路过的狗听闻些许只言片语,也得到处吠上两声。
再到他们得知消息时,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事情真假难辨,众人各抒己见,若是真要放任传言流传下去,让人根本不敢想会演变到什么离谱至极的地步。
可裴玄寂一记冷眼射来,只沉声道:“你很闲吗?”
展刃背脊一凉,还欲再说些什么的话霎时冻结在了喉头。
得,显然是他多虑了。
他家主子哪会管外面的风言风语。
在裴玄寂看来,此事外面再怎么传,都是永远不可能成为现实的荒谬之事。
他就像没有七情六欲一般,这种事不会激起他心头半分波澜,更不会花费心思,唯有朝政之事才能令他专注投入。
展刃难掩忧心,却也不敢再多言。
作揖应下声来,带着密信匆忙出发了。
*
翌日醒来,温莹脸上的红痕已完全消散了。
精雕玉琢的脸庞再看不出半分瑕疵,更有将成大事的兴头在脸上浮现出得意的喜色。
马车驶到皇宫,通报后,温莹迈着步子入了养心殿。
皇上和皇后笑脸相迎,气氛融洽和谐,却又好像隐隐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温莹没有察觉更多,问安后径直告起状来:“皇兄,他那是蔑视王法,欺辱皇室,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那么多人都瞧着了,你可不能再说是我胡编乱造了。”
温莹话音落下,皇上和皇后同时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那模样就好似在说:“你看,她果真这么说了。”
但温莹没看明白的两人的眼神,见皇上不搭理她,又转而向皇后道:“皇嫂,你最疼莹莹了,这事你可得给妹妹做主,定不能就此作罢的!”
两人闻言,又是对视一眼。
皇后略有些尴尬地拿起茶盏浅抿一口,道:“那莹莹是想如何惩治裴大人?”
温莹扬起下巴,趾高气扬道:“将他五花大绑押到我公主府,让他下跪向我道歉忏悔!”
“咳咳!”皇后一口茶未咽下险些呛着自己,嘴里嘀咕着,“现在的小两口玩得这么花吗?”
温莹没听见皇后的低声,见她未有表态,皇上又一副猜不透看不清似笑非笑的模样,顿时情绪就上来了。
她不敢置信地来回看了两人片刻,忍不住红了眼眶,是当真委屈:“皇兄,皇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莹莹遭此折辱,那么多人都亲眼瞧见了,你们仍要站在裴玄寂那边吗!”
皇后刚缓和一瞬,又顿时慌了神,忙摆手安抚着:“本宫何时说不为你做主了,这事本宫知道,主要是叫那么多人瞧见了,且消息流传开来,若是坐视不理,似乎也说不通啊。”
温莹浓长的眼睫沾上几分湿濡,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所以您万万不可坐视不理啊!”
皇上神色别扭地抬手抚额,在衣袖遮挡下轻扯了一下皇后的衣角,摇了摇头低声与她耳语:“她这嘴硬改不了。”
意思是让皇后莫要再接下这话头了。
皇上落下手来整理了一下袖口,转而开口道:“此事先暂且不谈,昨日皇后举办春宴,你不在宴席上待着私自跑到金玲池,不管出于怎样的缘由,闹出这样的事来也仍是不应该,你可知错?”
温莹刚咽下去些许的泪意似又要涌上,微鼓了脸颊怒目圆睁。
可一对上皇上威严的神色,到底还是有些畏惧的。
温莹低下头来委屈地撇了撇嘴,极为不愿地开口道:“莹莹知错了,可昨日我只是觉得有些烦闷才想着去透透气,本也打算很快就回宴席上,没想惹事的……”
温莹话语一顿,忽的想起自己手上裴玄寂的另一个把柄,当即抬了头激动道:“皇兄,事情闹得这般大动静,我虽有错,但裴玄寂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我没能及时回到宴席上,就是因为撞见他……”
话未道完,殿外太监一声尖利的通报声打断了温莹:“恒王到!”
温莹顿时背脊一麻,僵着脖子转回头去,便见恒王一身扎眼的宝蓝色衣袍,面带意味不明的笑意阔步走入大殿中。
“皇上,皇后娘娘。”恒王目光最后落在温莹身上,轻笑道:“皇妹也在,真是巧了。”
心虚使得温莹顿时垂下目光,手落腰侧低声问候道:“见过皇兄。”
皇上看了眼刚刚还跟小老虎似的张牙舞爪的温莹,一见恒王就跟兔子似的没了胆儿,也忍不住朗笑出声:“从朔,瞧你来了把莹妹吓得都不吱声了,今日何事来找朕啊?”
恒王若有似无地扫过温莹,转而作揖道:“是有些要事,不过臣不是来找皇上,是来找皇妹的,昨日臣在宴席开始前在金玲池小坐了一阵,而后发现贴身的玉佩丢了,听闻皇妹昨日也去了金玲池,便想问问皇妹可有瞧见过那块玉佩吗?”
温莹一怔,颤着眸子抬起眼来惊呼道:“你不去公主府找我,怎会到皇兄这儿找我!”
他哪是丢了什么玉佩,根本就是在和定远王商讨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恒万温顺无害地莞尔一笑,看向温莹的眸子却越发沉暗:“皇妹怎知我未去公主府寻过你呢,正是见你不在府上,便猜测你应当是入宫来见皇上了,所以我便找来了。”
温莹心里咯噔一声,只觉恒王明显是话里有话,即使面上没有显露出分毫戾色,可威胁警告的意味都快满溢出来了。
“你你你,你还去公主府找我了!”
恒王挑了挑眉,温莹顿时脸都白了。
皇后看温莹一副吓破胆的样子温笑着替她解围道:“好了,恒王你也别吓她了,你知她向来有些怕你的。”
恒王不以为意地收回眼神来,意有所指道:“皇后娘娘说得是,不过未做亏心之事,也不知皇妹在害怕什么。”
他他他!自己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怎还这般明目张胆威胁她!
温莹颤声回道:“我哪有害怕,我也没见过你的玉佩,我什么都没看到!”
皇上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出声制止道:“好了从朔,不过一块玉佩,既是入宫了,就带人再去金玲池附近找找,莹莹昨日忙着,估计是没工夫瞧见你的玉佩了。”
皇上后半句话压低了嗓音,却还是叫在场几人都听了去。
温莹瞪大眼看向皇上,也不知他这话是在帮她还是戏弄她,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含义。
她没忙着偷听,她是被迫的!
但恒王显然一副目的达成的模样,微微颔首,作揖道:“既是如此,臣便再去寻找一下,不过若是皇妹有想起什么来,也可差人来告知一二。”
恒王转身离开了殿内,温莹绷紧的神经才松缓下来,轻轻舒了口气。
皇上又开口问道:“莹莹方才不是还有话未说完,你说你还撞见裴大人怎么了?”
温莹顿时又紧绷起来,紧张之色溢于言表,忙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撞见他在那儿鬼鬼祟祟的,然后他便折辱了我,还叫那么多人瞧见了,皇兄别忘了要替我做主,我想起府上还有些事,莹莹也先告退了。”
直到温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皇后才侧头询问道:“皇上,莹莹今日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要咱们惩治裴大人还是放过裴大人啊。”
皇上回过神来,轻笑着握住了皇后一双柔荑:“你瞧她那副紧张的模样还不明白吗,莹莹向来是护短的,一大早来宫中以告状为由,自己又揽了过错,不就是担心裴大人因和她私会之事遭了责罚吗。”
皇上和温莹一母同胞,虽是年纪相差甚远,但皇上一直是最为疼爱温莹这个妹妹的,也自是十分了解她的性子。
皇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嘴里低喃着:“他们既是两情相悦,莹莹怎还要这般藏着掖着,那我们仍是要继续装作不明了的样子吗?”
“她打小就心高气傲,朕以往还担心她往后瞧不上世间任何一名男子,不过天上琼花也有坠入凡尘之时,若对方是裴玄寂,莹莹瞧上他似乎也不足为奇,她眼下不愿承认,便先由着她吧,一下给她戳穿了,只怕裴大人还要来责备朕坏了事呢。”
皇后闻言回想起方才温莹在殿上的言行举止终是有些了然了,但很快又忽的压低了声音问:“那……莹莹说的五花大绑可要派人去办?”
皇上脸色顿时一变,严肃地皱起眉像个老父亲一样斥道:“还未成婚玩什么五花大绑,她都上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说罢,似是越想越气,低沉补上一句:“成了婚也不可如此,简直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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