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简奕身形陡然一僵,忽地有种喘不上气来的错觉。那一瞬间,何简奕甚至以为那个女人回来了。
“嗡……嗡——”手机震动的声音传来,何简奕吓了一跳,但同时,那种令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消失了。
不一样,这种感觉和那个女人带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但现在是白天,外面到处都是人,就算这里有鬼也不可能这种时候出。
而且那种感觉只有短短一瞬,再去找就怎么也找不到了。
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方道长给的符咒,只要有鬼敢撞上来,就算不会魂飞魄散,也能让它们脱成皮。
应该是错觉。
“怎么了?小奕,”何太太察觉到何简奕的异常担忧问道,“怎么不接电话?”
“没什么,”何简奕将手机按下了静音,即便认为是错觉,他还是又问了一遍何太太,“妈,你刚刚有察觉到什么吗?”
“察觉到什么?”何太太想了想,迷茫道,“没有啊,是不是……”
“不是,妈,我出去接个电话。”
何简奕出去接电话了,没多久又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妈,哥出事了,我现在要赶去公司一趟。”
何太太撇了下嘴,脸上厌恶明显,“他又出什么事了?养他到这么大连公司的事做不好吗?害你连出来吃个饭都不安生。”
何简奕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太太:“你说就是了,有什么好替他隐瞒的,真当他是个好东西,你啊,就是脾气太好心太大,不知道防着点人。”
何简奕无奈笑笑,“他毕竟是我哥哥,妈,我叫司机过来接您。”
何简奕哄了何太太几句,直到何太太表情好了他才准备走人。
“等等,”何太太又反应过来了,她瞪了何简奕一眼,“你还没说他到底做了什么呢?”
何简奕叹了口气,“哥他挪用了一笔公司资金,证据确凿。”
“什么!”何太太骤然瞪圆了眼睛,拍案而起,“这个孽子!小奕,你看看你看看,他这还做得不明显吗?他是不是觉得我们何家欠了他的?!起诉,必须起诉他,让他滚去做牢!”
“妈,我想哥一定不是故意的,他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也可能只是在生我的气,都怪我之前状态不好,只能把很多事情推到哥哥手头上。”
“那怎么能怪你,要怪也是怪那个女人,人都死了还要缠着你不放!而且就算把事情推到他手上又怎么样,那原本也是他该做的。”
“是啊妈,哥怎么说也为我们家做了很多,只是犯了一次错而已,我们得把事情压下来,否则传出去也有碍何家声誉,”何简奕定定望着何太太,嘴里说的话,眼里传达的意思仿佛都别有深意,“我想,有了这次教训,哥一定不会再犯错的。”
何太太被何简奕的话点很快冷静下来,她费了那么大的劲,付出那么多才走到现在的位置,自然不是个傻的。
虽然她嘴上无比嫌恶何虞,骂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但她很清楚何虞的好用。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把一个已经成年,还哪哪都看不顺眼的养子留在家里住。
他们想用他,又不放心他,只有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才是最稳妥的。
何简奕说证据确凿,说他吃了教训不会再犯错,换句话的意思就是,他们捏住了何虞的把柄,他们可以把何虞锁得更牢靠。
何太太笑了笑,精心的妆容,得体的打扮,让她看上去优雅贵气,“好,妈知道了,你去忙吧。”
何太太看自己儿子的眼神越发满意,却从未想过以她另一个儿子的性格好好的怎么会挪用公司资金,她从未怀疑过这件事的真假,她要的只是利于她的结果,过程怎么样,毫不重要。
宴聆青听得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听着何简奕的话是好话,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这不重要,他不知道什么挪用资金,也不管什么哥哥弟弟,他要先找到那个抓鬼的方道长。
宴聆青跟着何简奕到了公司。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各个脸色不好看地争执着什么,他们时不时看向坐在角落的瘦削青年,而那青年始终低着头,只有在人问起的时候才会寡淡地重复一句话:“不是我,我没有做。”
“何虞!”一堆文件砸过来,“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不是你做的是谁做的?看在你这么多年为公司做事的份上,看在你爸为你求情的份上,只要把款项补上,这件事可以大事化小,但是你的态度必须拿出来,这个错你得认!”
“没错,就是这么个理,你要知道,真论起来,这可不是小罪。”
何虞还是那句话,“不是我,我没有做。”
“不是你做的钱怎么会到你名下?款项是你申请的,所有手续都经过你的手,还能有人冤枉你不成?”
宴聆青就是在这个时候跟着何简奕进来的,推门声打断了争吵,何虞也是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他盯着何简奕,眼里没有光,又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主最后一根浮木。
“何简奕,”他说,“你知道的,数字是你报给我的,你知道我没有做。”
“哥,你别急,”何简奕安抚何虞,又转头很好脾气地对其他人耐心道,“爸,各位叔叔伯伯你们也消消气,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何简奕很会做人,话说得好听,各个叔伯也会卖他个面子,“小奕啊,不是我们污蔑他,证据都摆在这呢,你也看看,对了,”那人说完又对何虞说,“既然你说这是小奕给你的数据,那你有什么证据?”
何虞还是看着何简奕,他没有说话,如果有证据,他就不会等到现在。这是唯一一个半路才从何简奕手上接手的项目,他从未想过何简奕会在这些事上做手脚。
何虞不知道一个任劳任怨,如灰色的影子般存在的人还有什么值得何简奕去费心思对付的。
他没有防范,也没有心力去防范。
何虞望着何简奕,等他做出最后判决。
何简奕煞有其事地仔细想了想,然后说道:“这个项目一开始需要的资金是3350万,最后定下的数额是3000万,每版合同都写得很清楚,哥是弄错了吗?”
“弄错?我看他是故意弄错!”
这是一个局,一个何简奕早就为他设好的局,这个局里面做手脚的绝不止何简奕一个人,要不然所有程序办下来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差错。
还有最后,那笔钱几经辗转到了他名下,许多年前办的一张卡,海外账户,连他自己也快忘记的一张卡。
办公室里又开始吵吵闹闹,何虞的脑子像被打了一拳,浑噩不清晰,这期间何简奕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对不起,各位董事,各位叔伯,这里面也有我的疏忽,我相信哥也是不小心才弄错的,对不起,我替我哥在这里郑重道歉,”他说着还鞠了一躬,“那笔资金会立马归还,劳烦各位高抬贵手,将事情压下去。”
早在何简奕过来之前,何董事长已经就情理和利益将其他人说动了,款项还可以追回,没有损失,报警后影响的也是公司,还不如卖何家一个面子。
现在何简奕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做足了姿态,他们自然没有不应的,只是两相对比下来,何简奕留给他们的印象越发好,而何虞……提起这个人,不少人都要皱眉。
事情似乎就要这样告一段落,会议室里的人陆续走出去,正在这时,何简奕忽然走到何虞旁边说道:“哥,你这次也太不小心了,我记得上次也是,上次你也是不小心拿错了妈放在我房间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却能刚好让走在后边的人听到。
“什么拿错,惯偷还差不多。”有人鄙夷地嘀咕一句。
何虞的眼睛彻底黯淡下去,他紧紧抓住的那块浮木断了。
他怎么能视何简奕为溺水时的浮木呢,他的一丝一毫都是为了给何简奕垫脚而存在的。
何虞扯了扯嘴角,笑容比宴聆青还僵硬,里面充斥的全是苦涩和悲哀。
一开始宴聆青的注意力全在何简奕身上,他正试图从他身上看出方道长的信息,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会议室里这个吵完那个吵,他也是左耳进了右耳出,但大体他还是明白他们的意思。
他们说那个叫何虞的青年偷了东西。
这样是不好,宴聆青不怎么入心地想。
宴聆青看了何虞几眼,本来已经离开的视线又转了回来,很熟悉的感觉,他又一次感到了别人的情绪。
上次是主角受,这次是何虞。
足够浓烈的,来自灵魂层面的情绪能影响他。
宴聆青的注意力终于从何简奕身上移开,他走向了何虞。
办公室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何虞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他身材高瘦,眉目俊朗锋利,头顶灯光打得很亮,本应该像个站在聚光灯下的明星一样耀眼又独具压迫感的男人,此时却淡得像不存在一样。
宴聆青靠近了他,那种感觉更清晰了。
是苦的,可悲可哀,何虞的情绪落得很下很下,没有任何上升的趋势,他不像江酌洲一样,痛苦的时候会疯狂,会想反扑,但宴聆青又分明感到了他在求救。
隐晦的,连求救也不是放声呼喊,如果不是宴聆青切实体会到了,他不会知道。
何虞持续降低的情绪没有像上次江酌洲一样,将他冲击得犹如灵魂出窍,但也足够他站在旁边呆呆愣愣好一会儿。
求救他感受到了,可是何虞好好站在这儿,没有受伤,没有跳湖,也没有人要杀他,他又该怎么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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