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结下的死仇往往来自双方的信息差。
去年十月,太皇太后薨逝后,曹宁才被调任瑶华宫,进了瑶华宫这座女性监狱,作为女官,曹宁基本也与世隔绝,甚少出去。
于是,信息差便形成了。
曹宁知道冯氏曾经的身份,但她根本不知道如今赵孝骞的名声。
或者说,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乎,因为她有倚仗。
她父亲是右司谏,连当今皇帝都敢参的谏臣,而楚王父子不过是宗亲,宗亲除了地位尊贵外,权力完全没有,曹宁有何可惧?
当年楚王与冯氏的和离闹得满城风雨,冯氏又是太皇太后深恶痛绝之人,楚王与她的夫妻之情早就断绝干净。
所以在曹宁的印象里,冯氏如今已是一个无依无靠,任人欺凌的中年犯妇,不出意外的话,这座瑶华宫她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既然如此,曹宁还不得使劲拿捏她。
可曹宁却偏偏忽略了,冯氏还有一个亲生儿子。这个儿子当然也是宗亲,但这個宗亲很特殊。
这个亲生儿子如今在汴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但凡她那个当右司谏的亲爹给她捎个只言片语提醒一下,曹宁都得毕恭毕敬给冯氏跪了。
然而此时此刻,一切都来不及了。
没错,曹宁确实闯下了大祸。
按说曹宁对冯氏没打也没骂,只是给她分派了一些重活,以及饿了她几顿,但冷暴力也是一种欺凌。
脸上处处淤青的狄莹笑得很灿烂,笑容却带着刻骨的冷意。
她已预见到了曹宁的下场。
尽管与赵孝骞交道不多,但狄莹却多少对他有几分了解。
当初刚认识他时,半个汴京城的纨绔排着队被他勒索,没道理都能把事情做得那么蛮横,显然是个不怎么爱讲道理的人。
今日他的母亲被人欺凌,这家伙还不得原地炸了。
狄莹的表情太冷静,冷静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本来在叫人的曹宁突然止住了叫声,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这表情太不正常了。
而且,曹宁忽然想起,从见面到此刻,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似乎还不知道狄莹的来历。
“你,你究竟是何人?”曹宁阴沉着脸问道。
狄莹笑了,笑容扯动了嘴角的淤青,痛得倒吸一口气,却坚忍不拔地继续冷笑。
“曹宁,自作孽不可活,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倒是你,准备大祸临头吧,下次欺凌别人之前,最好把别人的背景打听清楚。”
曹宁立马扭脸望向冯氏。
冯氏表情淡定,一言不发。当初被她欺凌时,冯氏也是这般平静的模样,默默地忍受一切不公。
抬手指着曹宁,狄莹冷冷道:“两个时辰内,你可见结果,曹宁,等着受死吧!”
说完狄莹恭敬地朝冯氏盈盈一礼,道:“冯婶母且安坐,晚辈去去就回。”
冯氏叹了口气,道:“我已是出家之人,此事不如罢了,不必再造嗔妄,坏我道心。”
狄莹却坚定地摇头:“冯婶母是出家人,晚辈却不是,赵孝骞更不是,此事若没个结果,莫说楚王府,便是我狄家也与这姓曹的不死不休!”
说着狄莹转身便走。
曹宁站在原地,脸色青红不定,眼神透出惊惧,盯着狄莹的背影消失在蹊道外。
…………
出了瑶华宫,原本表情凶狠愤怒的狄莹,肩膀却猛地一垮,然后眼泪扑簌扑簌落下。
刚才装出来的坚强和强势,此刻荡然无存,狄莹一边走一边哭得梨花带雨。
“好可怕,好可怕,与人动手竟是这般可怕……”狄莹喃喃念叨。
脸颊和嘴角的伤又扯得生疼,狄莹抬手轻轻揉着脸颊,痛得直吸凉气,然后哭得更伤心了。
“呜呜呜……好痛,好痛啊!姓赵的,我今日可仁至义尽了,你若不为你娘和我报仇,我叫我爹揍伱!”
狄莹虽是名将之后,但她自小被当做大家闺秀培养,从来没与人动过手,今日与曹宁的一番恶斗,是她及笄以来的第一次。
半个时辰后,脸颊淤青未散的狄莹来到楚王府门外。
今日王府门外恰好是陈守当值,陈守自是认得狄莹的,见狄莹俏脸处处淤青,模样衣裳也分外狼狈,不由大吃一惊。
“狄姑娘,敢问……”陈守客气地上前询问。
狄莹跺脚:“问什么问,莫问了,快叫你家世子出来,出事了!”
陈守知道狄莹与自家世子是有交情的,或许两人之间还有点男女间的小暧昧。
于是陈守不敢怠慢,急忙入府禀报。
没过一会儿,赵孝骞匆匆走出门外。
见到狼狈又受伤的狄莹,赵孝骞吃惊地道:“你被人揍了?”
狄莹见了赵孝骞,刚刚在瑶华宫的经历浮上心头,强行压下的满腹委屈和后怕顿时也不再掩饰,哇地一声大哭出声。
赵孝骞也快哭了:“你啥意思?该不会跑我家门口碰瓷来了吧?”
狄莹不理他,仍旧哇哇大哭。
哭了片刻后,狄莹拽过赵孝骞的衣袖,用他的衣袖在自己脸上胡乱一擦,擦去了满面泪痕,最后神奇地恢复了平静。
“世子,莫多说了,你带上人跟我走,你娘亲在瑶华宫被人欺负了。”
赵孝骞正嫌弃地盯着自己的衣袖,闻言顿时一凛,神情严肃起来。
“我娘亲被欺负了?谁干的?”
狄莹还没回答,赵孝骞扭头望向陈守,眼中杀意立现。
“陈守,集结百人,跟我去瑶华宫!”
“是!”陈守抱拳,然后转身大喝:“集结!”
顷刻间,百余禁军将士迅速在门外空地上列队。
赵孝骞又叫来了王府的马车,拉着狄莹上了马车,一行人大步朝瑶华宫奔去。
马车内,狄莹将因果和人物都说得清清楚楚,说完后抬头看着赵孝骞,却见他脸上寒意愈盛,杀机闪现。
狄莹心中一沉,急忙道:“那曹宁,你教训一番也就是了,万莫闹出人命,不然可就闯下大祸了。”
赵孝骞沉默半晌,朝她展颜一笑,一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脸颊,眼神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你为我娘亲讨公道,让你一个大家闺秀亲自动手,苦了你了,这份人情太大,我赵孝骞今日记下了,多谢你。”
狄莹心头一暖,扭头望向别处,故作冷淡地道:“我是看不惯世间不公,也见不得冯婶母那么好的人被欺凌,这才忍不住出手,可不是为了你,你莫误会了。”
赵孝骞笑了笑,道:“总之,多谢你了。此间事了,我定当答谢。”
“不稀罕!”狄莹傲娇地道。
半个时辰后,已是正午时分,马车突然停下,车外陈守冷声道:“禀世子,瑶华宫已至。”
赵孝骞的眼神迅速变冷,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百余人浩浩荡荡的场面,令瑶华宫外当值的禁军紧张起来,不自禁地按住腰侧的刀柄。
“来者何人?瑶华宫坤道修炼之地,男子不得入内!”一名当值的禁军营官站出来凛然喝道。
赵孝骞冷笑,以前自己没进去,是因为不便坏了规矩,但你们特么的欺负我娘,可就别怪我坏规矩了!
赵孝骞站在营官面前,不慌不忙地掏出怀里一面象牙玉牌,朝营官的眼前亮了一下。
“皇城司办差,闲杂人等退避,违者以谋逆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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