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这个也不是。”白鸟任三郎把被压倒在地的男人凌乱的头发拨开,泄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候车室的椅子上,“我过去怎么没发现,东京打扮鬼鬼祟祟的年轻人有这么多……”
“你不是嫌犯你跑个什么劲啊?”同样气喘吁吁的高木涉不忿地拍了把被乘警按住的家伙,“你老实站住接受检查就是了!”
趴在地上的人艰难地开口,语气同样很委屈:“我、我前两天闯空门,稍微拿了一点东西,天知道……”
天知道警察为什么在这附近搞搜查啊,他只是看见警察拦路本能地撒丫子逃跑而已。
“不,根据那个小姑娘的证词,犯人就是个形迹可疑,邋里邋遢的神经质,会像他那样打扮的,多半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灌了两口水的佐藤美和子分析道。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还没抓到纵火犯是事实。”高木涉扯扯领带,方便自己调节呼吸,严肃地指出,“监控和目击者确定在附近见过他也是事实。”
理了理发型,白鸟任三郎拿起手机,犹豫地在高木涉和佐藤美和子之间看了看,还是优先决定完成工作的事情。
要说喜欢佐藤美和子,他肯定是喜欢的。
应该说,在男女比例悬殊的警署当中,如佐藤这样漂亮精干的女警,想要不喜欢都很难,她在警局内的人气一直居高不下。
不过,他喜欢佐藤美和子的理由不太一样——起码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佐藤美和子真的很像他的初恋,但是他心里总有一种微妙的不确定感,让他每每想要制造机会开口,向对方确定彼此身份的时候,都会本能地住嘴。
所以,比起恋爱的什么的,先把工作的事解决是真的。
恋不恋爱的八字还没一撇,到手的工资和上司的赏识是实打实的。
“都休息会儿吧,我先去给目暮警部报告一下。”
“好,交给你了白鸟。”知道他工作积极性的佐藤美和子没什么疑问,“注意消息,一有风吹草动就准备立刻跟进。”
“你放心吧。”冲她爽朗帅气地笑笑,白鸟任三郎走到一边拨电话去了,“我们在品川车站,逮捕了一個逃跑的嫌犯。是,但是比对肖像过后,感觉并不是他……”
“要吗?”接过警员好心递来的水,佐藤美和子递给高木涉一瓶,“最近几天真是太热了。”
“是啊,简直好像东京真的被那个疯子点燃了一样……”接过她递来的乌龙茶,高木涉晃了晃领口,靠在椅背上抬起头。
这里是品川车站的月台。正常的刑警设卡其实不可能深入公共交通系统到这个程度,奈何刚才追的那个家伙,脚力好的像爆发的兔子,顺着入站口一路奔逃,他们也只好跟到了这里。
“说明一下就可以让他们解除警戒了,再过一会儿下一辆车都要到站了。”佐藤美和子同样抬头,注视着提示车辆进站的电子站牌,轻轻叹气。
因为到了父亲的忌日,她一想到了父亲的案子,心情就有些浮躁。
如果她不是警察的话,此刻或许会请一天假,回到家里,坐在母亲身边聊聊天,或者跟着那几位叔叔阿姨,去居酒屋听听父亲学生时期的糗事……
可如果她不是警察,那么她就真的会与真相无缘了。
“你知道吗高木?”或许是因为体力消耗带来的脱力,或许是因为天气出奇炎热造成的焦躁感受,在高木涉身边落座的佐藤美和子突然开口说,“其实,当时有目击者说,我父亲原本不会被车撞中的。”
很快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的高木涉转过头,仔细注意她的神情,确定她只是随口抒发感想打发时间,才稍稍松了口气。
“来自对向车道的车主,看见了犯人伸手推了追击的警察,导致他被卡车撞倒。但当时雨太大了,视线不佳目击证人不能确定具体的情况,所以没有得到采信……我一直选择称呼那个人为‘凶手’,而不是‘劫匪’。”佐藤美和子活动着因为扭打有点疼痛的手臂,深深吸气,“更何况,他在劫案中真的射杀了一位银行的警卫。”
先后夺取了两条鲜活的生命,哪怕这个人不是故意想要杀害她的父亲,可能只是逃亡中慌不择路,发生了推搡,她也认为,这是一个杀人凶手。
“……算了,追诉时效都过去三年了,计较细枝末节没意义。”佐藤美和子感慨完之后,又洒脱地挥了挥手。
“但你还是想听见答案的吧?”犹豫着是否该伸手拍拍她肩膀以示安慰的高木涉开口问道。
当然想,做梦都想。
那个劫匪,普遍推断与她父亲的年龄或许相去不远,18年前,凶手也是个正值壮年的人。
18年过去,侥幸逃脱法网的凶手,一定已经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得意地老去,带着他从银行劫走的巨款,安享晚年了吧。
要是能击溃他就好了,要是能让他从构筑在鲜血的美梦中惊醒,为自己的罪恶痛哭流涕就好了……
看着那些因为心之怪盗的惩戒主动向警方投案自首的家伙,她很少见地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些微动摇。
为了节约人力,缩减警力成本而存在的追诉时效,真的有存在的意义吗?换成是他们的话,一定办得到的吧?
情绪在胸口翻涌,她再次深深吸气,抬着头,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高木涉自然也不敢说话,同样抬起头,和她保持同步地望着天,实则是在盯住站牌发呆。
品川站的站牌悬挂在天花板顶部,白底黑字的汉字、假名以及标注的罗马音,错落地印刷在其上,边角锐利清晰。
百无聊赖地看了片刻,正打算移开视线,再次扫到那行罗马音,高木涉慢慢瞪大了眼睛。
“喂喂,佐藤……”激动之下,他也顾不上什么社交距离,什么羞涩不羞涩的问题,直接紧紧抓住了佐藤美和子搁在座椅上的手,“我、我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
“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闹哄哄的。”走回座位上的猿渡秀朗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可惜地说,“明明是值得纪念的日子,真扫兴啊。”
“没事,聚会只是一个形式。”猪俣满雄拍了拍左右老伙计的肩膀,堆满笑容的脸上带着一丝遗憾的复杂情绪,“知道我们过的都不错,队长也会高兴的。”
“是啊……伱说得对。”心神不宁的鹿野修二回过神,勉强笑笑,“过几天找个时间好了。可以来我家的餐馆,正好最近生意不错,准备搞个店庆呢。”
“今天可是你五十岁的生日。”神鸟蝶子同情地望望他,不禁替他扼腕。
他们四个人现在的生活都不错,她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猿渡的儿子刚生了二胎,猪俣的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都是喜事,但是不是今天,都能庆祝。
生日,那可是真的错过了今天就错过了的。
“没关系,只要有心,哪里都一样。”哈哈大笑几声,已经坐不住的鹿野修二带头站起身,“后天可以去我那吃个晚饭。”
“好,那就说定了。”
“回见啊各位。”
好一通寒暄过后,总算摆脱了老同学们的身影,鹿野修二收起笑容,转头看向品川车站的方向。
没听错的话,早上遇到佐藤美和子的时候,她的同事正因她悼念父亲的举动,在讨论十八年前的今天发生的那起案件。
发生在他32岁生日那天的,改变了他终生的案件。
那几个警察,似乎正是为了近些天的纵火案出动的,那么此刻,品川站的警戒线内,正在活跃着的就是他们了。
他们对自己的情况不知情,但鹿野修二当然清楚,因为他有三年旅居国外的出国史,真正的追诉时效,过了今晚才算过期。
他从遇上佐藤美和子之后,精神始终保持高度紧张,表面上笑呵呵地参与老同学们的聊天和回忆,其实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店内广播电视,以及门口的响动上。
心虚的他,生怕下一刻就会在电视新闻里看见自己的通缉令,甚至可能是直接冲进门把他逮捕的警察……
所以现在,犹豫再三,他依旧没敢直接回家,而是绕着小巷,到了品川站的另一个出口。
静观其变,远远观察下警察们的动向好了……
刚在出站口的电梯上站定,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正巧登上了对向的扶梯,与向下的鹿野修二擦身而过。
“对,我是这个意思。是的,十八年前的今天发生的那起案子……”
鹿野修二脸色一变,猛地回过头,看向那道拥挤在人流当中,慢慢向上升的身影。
糟糕了,那个不是早上跟佐藤美和子一起的警察吗?!
————
“啧。”
拽了拽面上的口罩,男人缩回头,烦闷地靠在巷内的墙上抽烟。
一个画像,居然抽调了这么多人手来布控,那帮警察未免太难缠了。
他只是想点一场盛大的烟花,为嘉年华做好序幕,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喜欢来妨碍他呢?
不过没关系,他选中的地点一定没有被人猜中。
他可以提前赶到位置,等到时间接近,直接让可爱的火苗慢慢长大,没必要在街面上游荡。
火焰那炙热的,明亮的美丽图景,这些俗人怎么就不懂欣赏呢?
他只是迫切地想要分享自己眼中的景色,这不能算错吧?
凌乱的发丝下挂起了诡异的微笑,男人将烟头随手抛在地上,根本不去熄灭,反过身向着巷子的深处走去。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穿过这条巷子,从前头的餐厅后厨附近走,可以找到一条直通仓库的近路。
万事俱备,他该想想自己华丽的预告应该如何……
脑子里为自己构思着绮丽的犯罪生涯,男人面带和煦的笑容,转过一个转角。
——迎面正正接住了一块砂锅大的足球。
皮质的足球非常结实,大小适中,差不多正好一个人头大小。
面带微笑的男人毫无防备,用自己的正脸完整地接住了球,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声都没发出来,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Bravo!一记漂亮的射击,精准有力,弧线也很优美。”站在巷子这头的唐泽毫不吝啬地为柯学足球献上应有的敬意,“比国足踢得准,小侦探。”
哦对了,他说的是日本国足。
“……哈,听你这么夸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一击即中的柯南原本还有点沾沾自喜,听身边莫名激昂,像是足球解说式的夸奖,突然气势就是一泄。
被他夸的像被骂似的,哪里怪怪的。
“别管球踢的好不好了,”苦逼的苦力星川辉叹了口气,“快点把人拖走吧,再拖下去,警官们要过来了。”
“嗯。这就来。”
“话说,你们,不会搞什么私刑吧?”看着喜多川祐介和星川辉一个抬头一个抬脚,麻利地将扑街的纵火犯拎起来,柯南有点忧心,“屈打成招还是不太好。”
怪盗们的做法与他们这些侦探啊警察啊相去甚远,偶尔甚至会因为对犯人的格外反感,运用许多粗暴的手段,虽然他知道总体而言是不会伤人性命的,但看他们这副要去把人沉东京湾的架势,还是不免担忧。
头也不回的唐泽拎着手里油腻腻的纵火犯,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随意抬了抬手:“放心吧。我们只是打,又没指望他招,不会影响警察们的取证工作的。”
“哈?哪里听上去让人放心了,喂,等一下啊你们——”
————
隐约听见了几声小孩子的叫唤,鹿野修二扭过头,不是很放心地看过去,没什么发现,才慢慢转回头。
大概是野猫吧。
东京这些脏兮兮灰扑扑的小路上,聚集着不知道多少生活在黑暗里的动物,没必要大惊小怪。
心里给自己壮着胆,鹿野修二走路的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
哪怕他确实是犯下了杀人重罪的凶手,比起穷凶极恶的凶厉类型,他只能算意外造成误杀的菜鸟。
而且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已经五十岁的他,直愣愣地走进光线不足的小路,心里还是挺发怵的。
然而前方断断续续传来的通话声,却又让他无法停止跟踪的脚步。
“……愁思郎,真的是个人名吗?我不是很确定。”拿着手机头也没回,好像专注于通话的警官仍在阐述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当时办案的警察们可能因为佐藤警视的突然死亡,情绪上过分激进。”
是啊,确实不是一个名字。
那是佐藤正义这个老好人,回荡在世间的,最后一缕善意……
鹿野修二咬咬牙,感觉前方的对话大概进入了关键节奏,冒险地加快脚步。
如果不是前方走路的警察没有防备,他未必能跟得上对方的脚步。
现在不比当年,他已经不是能在警察的追捕下一路狂奔的棒球手了,体力的退化不容小视。
这么想着,鹿野修二弯下腰,像当年每一次抓住势大力沉的棒球时那样,将一块沉重的石头捞进手中。
他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了。
“我想,有可能佐藤警视锁定犯人不是因为什么特殊渠道,而是他真的认出来了画面中的嫌犯。当年的调查组有从他的人际网出发进行过排查吗?没有?嗯……”
似乎是在等待回答,又似乎是在继续加深关于案情的思考,前方的年轻警员止住了脚步。
鹿野修二警觉地将身影藏在了路边的矮墙后,一边继续保持聆听,一边继续朝前方缓缓移动。
他越靠越近,听见的声音也逐渐清晰。
“关于佐藤警视留下的几个信息,我可能有想法了。”电话对面好像说了什么,年轻的警察声音变得振作起来,“我明白十八年前的真相了!”
鹿野修二瞪大了眼睛,探出头确认过情况,再也按捺不住,从掩体后站起身。
短发的警察站在一间破旧的仓库前,背向他的方向,自信地回答着:“如果我推断的没错的话,佐藤,你可不要吓一跳哦。他可能是我们今天见过的人之一。”
不行,不能让这个人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的话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也不贪心,他从来不是好勇斗狠的性格,也不敢真的伤人性命。
只要让对方失去意识,起码在今天之内,不能将发现的真相告诉佐藤美和子,也就足够了……!
鹿野修二轻声靠到对方的身后,高高举起了手里的石块!
——前方,始终不曾察觉的高木涉猛地回过身。
不等鹿野修二感到惊悚,一块重物砸破了前方仓库的窗户,正中他的双手,在震得他双臂发麻的同时,将他手里的石块击落。
“你说,我猜的对吗,鹿野(kano)先生?”高木涉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将对方脸上老态尽显的皱纹,与其中流淌不息的冷汗看得一清二楚。
“不许动,举起手!”
随着冲出来的佐藤美和子一声断喝,安静的旧仓库门被突然推开。
仿佛结束拍摄,突然闹腾起来的剧组一般,乌泱泱的警察们从里头涌出来了。
“录像呢,录像都录下来了没有?”
“录音这边也很清晰。”
“嗯,去把石头捡一下,注意指纹采集!”
“人家小学生们都把失窃的钱翻出来了,可不要连小孩子都比不过啊,各位。”
心跳很快的佐藤美和子顾不上同僚们的吆喝,她只是将手里的枪,顶在了面前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上,看着他那张皱巴巴的脸,慢慢咬紧了牙关。
“你被捕了,愁思郎。”
————
通话这头的柯南无言地注视着电脑屏幕上团团围住现场的警察,转头打量着挂断了电话,和星川辉浅浅击了下掌以示庆贺的喜多川祐介,又调转视线,看着另一块画面里,火焰中惨叫着翻滚不休的纵火犯,突然感到了一种难言的荒谬。
怪盗团坐在指挥车里下令,把人犯一一击破逮捕,钓鱼执法,刑讯逼供,可谓不择手段。
而一群警察侦探唯命是从,二话不说执行他们的方案……
怎么评价呢,这个画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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