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正躺在床榻上,两条腿不自然的扭曲着,他看着站在一旁的高大后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我儿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位老者,正是鲜卑上一代的掌权者,慕容木延,他曾跟随毌丘俭讨伐过高句丽,立下了不少战功,对大魏忠心耿耿。
而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当今慕容部大人,他的儿子慕容涉归。
涉归还很年轻,看起来精神奕奕,只是此刻,他的脸上却满是愤怒。
“来了一个魏将,不分青红皂白的袭击了我们的军队,我已经派人前往太守那边交涉了!”
听到涉归的话,木延很是惊愕,“我儿,不是让你派人去迎接吗?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涉归一愣,急忙叫嚷道:“我是好心去派人迎接的,是他忽然发动袭击,杀害了我的部下,还杀了我一个收养的儿子!!我绝不饶他!!”
木延顿时有些生气,“魏将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来袭击你的使者呢?你说实话!你到底做了什么?!”
木延对大魏还是比较忠诚的,而他沦落到今天这样,变成残疾,也是因为大魏的事情。
先前因为曹髦与司马师之争,河北掀起了动乱,幽州大族遭受了巨大的袭击,而当时的陈本在庙堂的示意下选择了无动于衷。
当何曾的命令下达之后,陈本方才开始追击,大量的叛军从燕国辽西等地逃到了辽东。
而作为大魏忠诚的慕容,慕容木延率领精锐的骑兵去跟那些叛贼交战。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叛军居然还有强弩和甲胄!!
木延倒是没有被击败,只是被人从马背上射落,随即被骏马踩踏了双腿。
在曹髦的蝴蝶效应下,这位本来该再执政十年的鲜卑大人变成了残疾,而他那不成器又有野心的儿子提前上位。
而为了防备自己有野心的弟弟,年轻的木延又收养了一個儿子,取名土谷浑。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却好像又什么都没变。
涉归跟他父亲不同,他年轻气盛,也不曾见过毌丘俭指挥大军攻破高句丽的都城,屠城杀其王的壮举。
木延,段乞珍这些老一辈,真正跟随过司马懿和毌丘俭的人,他们知道大魏到底有多恐怖,知道自己要如何跟他们相处,哪怕是如拓跋力微这样的人,虽然没有跟随过大魏,但是他们毕竟经历过高句丽之战。
他们看到一个势力跟自己差不多的政权被大魏千里远征,杀的人头滚滚,王城被屠,诸大人的头颅都被挂在城门上。
故而他们都愿意跟大魏和睦相处。
涉归不是很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对魏人如此的客气,在他看来,自己的大父和父亲都为了魏国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可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报答。
看到儿子的脸色,木延瞬间想起了什么,他暴怒,挣扎着就要起身。
“你是不是派人去羞辱魏将了?!”
也就是如今的鲜卑人已经开化,不然以木延如今的状态,放在过去的鲜卑制度里,不被自己的儿子们砍死就不错了。
无论是段部还是慕容,他们的汉化程度都比较高,比拓跋部要高,愣是要排名,段部第一,慕容第二,拓跋第三。
故而对于父亲,涉归还是比较尊重的。
他急忙上前,扶着父亲,不悦的说道:“父亲,我只是派人去探查他们的身份而已,不曾有羞辱况且,羞辱了又如何呢?几年前,您为了帮着他们平定叛乱,断了腿,可他们呢?”
“可曾派人来问过您的伤势?可曾对您有过赏赐?”
“您消灭了那些叛军,付出了不少的代价,结果那些魏人都升官了,我们却得不到任何的奖励!”
“父亲,您不要再这样了!我们又不是魏国的仆从!若是他们想攻击我们,那我们去占据高句丽的地盘自立为王就是了!他们还敢出兵讨伐不成?”
听到高句丽几个词,木延的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了几个恐怖的回忆,他不由得哆嗦了起来。
他愤怒的看向了面前的木延,“你个竖子”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气的说不出话来,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涉归也不敢多说了,赶忙令人拿来水。
看着父亲大口喝着水,涉归这才说道:“父亲,您放心吧,我现在不会去收拾那个魏将的,这些年里,我慕容对魏国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当地太守几次让我去攻打盗贼,去防备拓跋,我都没有拒绝。”
“可我们做了这么多,根本就得不到什么封赏,他们还是看不起我们。”
“这次,我只是要那个太守给我一个说法,接下来,我会带着族人找一个合适我们的地方!”
涉归眼里亮着光芒。
木延这个时候也终于缓了过来,他愤怒的看着涉归。
“伱放过那个魏将?就怕那个魏将不肯放过你啊!”
“当初以为你勇猛,就让你来继承我的位置,如今看来,这是我做错了!你还不如你的兄弟们机灵呢!”
“你只是在一个辽东逞强,便觉得自己无人能敌了?!你可见过十万大军出征的场面吗?!”
木延深吸了一口气,“趁我还没有罢免你,将你的军队都给我收回来,将你自己捆绑起来请罪”
涉归的脸色此刻已经是非常的难看了。
他实在是太年轻了,对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被父亲如此数落,甚至被拿来对比,是极难接受的。
他皱着眉头,“父亲,且等那人被抓过来了,我再跟他当面”
就在涉归准备给父亲装一个的时候,忽然有人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府内,他看起来要更加的年轻,他叫做慕容耐。
他是涉归的弟弟。
他跟兄长的性格完全不同。
涉归好战,勇猛,野心勃勃,盛气凌人。
而慕容耐不善战,他为人极有城府,总是喜欢跟那些汉人文士们混在一起,在背后走出些勾当来,通过各种办法来得到父亲的宠爱。
木延都几次暗示慕容涉归,希望他能将弟弟选为自己的继承者。
可涉归对这个弟弟却非常的厌恶。
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弟弟非常的阴险,就是图谋自己的位置。
涉归甚至想过要杀死弟弟。
有一次,他叫上弟弟出去狩猎,随即强行要求他去射杀老虎来献给自己。
慕容耐就买通了几个专业的猎户,从他们手里买来了一头尚未成年的老虎,献给了兄长,从而活命。
慕容耐走进了屋内,看向了兄长,正想要说些什么,又注意到一旁的父亲,急忙低下头来,一言不发。
涉归冷笑了起来,“你闯都闯进来了,何必装模作样呢?且说吧,出了什么事?”
慕容耐连忙说道:“兄长,不好了,魏将杀过来了!”
涉归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他顿时没有了方才的气势,急忙问道:“带了多少人马?”
“五百多人”
涉归又惊又怒,“五百多人能杀到我们这里来??你们这些无能的匹夫!!”
听到兄长的训斥,慕容耐急忙说道:“兄长,那五百人并非是寻常的将士,极为精锐善战,先前那一千人就是被他们所击败的,在外巡逻的目列等人前往阻拦,被他们直接打没了,连目列都被杀了,他们正朝着我们杀来,我们在城内没什么军队了”
听到对方的话,涉归再也不与他多说什么,只是冷冷的说道:“好好照顾父亲!我自己去会一会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木延急忙劝阻道:“不可!你勿要”
可不等他说完,涉归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处。
在涉归离开之后,慕容耐看向了一旁的父亲,他忽然哭了起来。
木延本就心烦意乱,此刻听到儿子的哭声,更是愤怒。
“大丈夫岂能像个妇人一样痛哭呢?”
慕容耐擦了擦眼泪,委屈的说道:“父亲,倘若敌人来攻,我们却都能逃离,只是父亲有疾,无法离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要落泪啊!”
木延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耐,你勿要在意我,还是派人去将你兄长拦住勿要让他犯下大错。”
慕容耐说道:“父亲,兄长是不会听我的,若是我强行阻拦,只怕会引起争执。”
“父亲也不必担心,我听闻,前来的魏将乃是文鸯,此人乃是镇南将军文钦的儿子,曾生擒司马昭,有万夫不挡之勇,是皇帝的宠将,他所率领的骑兵是虎豹骑,这些精锐能以一当十,都是从百夫长里挑选出来的”
“我现在倒是很担心兄长的安危,遇到这样的敌人,只怕兄长就是再有勇力,也不能取胜啊。”
“兄长向来自负,自从上位之后,多次想要自立,还让自己的左右称他为大单于,勿要称王。”
“父亲,我觉得,现在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兄长落败之前,做好劝谏的准备,父亲曾为大魏付出巨大,军功无数,若是您能亲自去见此人,向他请罪,他就不敢对我们再下手了”
慕容耐讲述了起来。
慕容木延缓缓看向了他,“我儿啊你说的很好。”
“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连我和你兄长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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