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这件事,其他人不知道,郭嘉还是很清楚的,早就守在了大帐外。
见得曹昂跑出来后,大体也清楚了怎么一回事,只是心里实在不能理解,林墨到底是怎么做到身处千里之外,却对官渡这头情况了如指掌,甚至比他们这些局中人还了解。
“先生,林墨指名道姓要颜良,父亲如今准了,我猜测林墨定是想在袁绍兵败之后,用他来做文章北上四州。”
知道锦囊内容的郭嘉本就很懵,可曹昂心里疑问更甚,也顾不得他这般,直接开口,“但颜良是块硬骨头,父亲是用尽了手段也没能撼动的了他的决心,先生可知林墨要如何用他?”
反应过来的郭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一点,我也不得而知。”
有点压抑啊,过去他觉得自己跟林墨应该是在伯仲之间,相互对上了,各有胜负才正常。
但现在,自白马开始,郭嘉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林墨了,各种匪夷所思的预测,还有诸多不合理的做法,难道,我与他的差距当真如此之大吗?
从来就是恣意洒脱的郭嘉感觉自己被困住了,心里好似堵了一块石头,让他时刻如鲠在喉。
还不至于像曹昂担心的那样对林墨落了阴影,但郭嘉知道,现在每每想到林墨,自己总会生出一种无力感。
看着郭嘉怀疑人生的表情,曹昂心头一沉,糟糕,先生过去何等意气风发,林墨锦囊每到他便这副神情,不妙啊。
他倒是想安慰几句,奈何也是词穷,只能拱手道:“先生,我还要赶赴许昌,先行一步了。”
“公子路上小心。”
曹昂走后没多久,曹操就跑了出来,让曹仁立刻安排出五千精锐步骑准备明夜的奇袭,当然,也有派出快马前往林墨锦囊上所说的乌巢确认是否真有藏粮。
这事大概率不会假,毕竟自己跟吕布现在是利益共同体,但该有的确认还是不能少。
“司空,为何林墨好像对官渡这里的战局这般清楚,北国军的屯粮之地我们在此数月都未能找到,他却在千里之外知悉,太过惊人了。”显然,郭嘉还没从这道阴影里走出来啊。
曹操却是快意大笑了起来,“这事倒也好理解,张杨早在半年前就投到了北国军中,吕布能够这般快在青州战线取得胜利,当然是托福于张杨,至于这乌巢,八成也是张杨套取出来的。”
郭嘉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旋即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心中郁结瞬间解开,“这就说的过去了,这就说的过去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不能理解的,那也是他的第二个锦囊,至今曹操都无法理解他怎么在几个月前就预判了自己的遭遇,简直是个妖孽。
事实上,他们哪里清楚,乌巢藏粮这件事,林墨也是胆战心惊的担心历史改变了以后,这个点也就不复存在了。
所幸在破袁谭后派出的斥候前往乌巢还是发现了这个致命缺陷,否则,即便是穿越者也实实在在的想不出怎么破北国的几十万大军啊。
这件事林墨自己也有过琢磨,其实,只要战场还是在官渡没有改变,乌巢这个点大概率也是不会变的。
古人选择藏粮之地并不是看哪里风水好就随手一指,要考量它的安全、便利以及隐秘性,放眼整个官渡地区,不会有比乌巢更好的地方了。
“走,奉孝,随我入帐吃酒,今晚务必要把张杨给灌醉了!”曹操现在杀不得张杨,可他怀里有林墨的锦囊,这玩意既然记录了他的保命手段,只要自己提前得知,那么取河内依旧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然后,张杨就受到了有史以来曹营的最高接待规格,不仅曹操亲自下场,还有虎贲双雄与酒鬼郭嘉作陪。
饶是北国汉子酒量惊人也遭不住这样的车轮战啊,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张杨就被放倒了。
曹操志得意满的走到他面前,嗤笑了一声,俯下身子从他怀里抽出锦囊,结果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刚刚明明看见他.”
顿了顿神,曹操眸子瞪大,转身看向身后篝火,恍然道:“八成是我们刚才出去的时候,这厮把锦囊上的内容看完后焚烧殆尽,居心叵测!”
“司空,既然如此,不若让末将宰了他,保管他脑袋掉了也不知道疼!”典韦见曹操如此头疼,当即摸出一枚小戟。
“别胡闹。”
曹操摆了摆手,“他若死在我军营里,吕布那莽夫发起愣来,只怕允文也未必拦得住他。”
他可是记得真切,张杨两次救吕布于濒死,这一回更是甘冒生命危险为吕布前往北国套取情报,他们俩的交情绝非常人可度之,他不怀疑吕布会为了张杨跟自己鱼死网破。
可也正因为如此,让张杨回到了河内就相当于给自己的枕头下藏了一把刀,这让曹操如何睡得着觉啊。
“林允文这小子有神鬼不测之能,寻常的刀兵围城,肯定拿不下河内,这事让人头疼”
“在下倒是有一计,可助司空轻取河内。”郭嘉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曹操手中的锦囊,偏偏还就不信了,他林允文真就能算计自己想什么。
“说来听听。”曹操将锦囊重新塞回了张杨怀里,转身看向郭嘉。
“眼下破袁在即,司空便无需为此分心,再者此事也还需要一些时间准备,请司空放心,此计必成。”
曹操在帐内缓缓的挪动步子,这要是在过去他郭奉孝开口了,肯定是一拍大腿就兴奋了起来,可现在不同啦,被林墨锦囊支配的恐惧让他总是心神不宁。
思忖了好一会才说道:“好吧,先行破袁,此事既要费些时日,回到许昌后你再与我道明不迟。”
随后看了一眼张杨,“遣人送他回大帐休息。”
“喏!”
天亮前,斥候就回来了,是个好消息,乌巢确有粮草,并且还贴心的带回了乌巢的地形图。
林墨的锦囊里也说的清楚,到时候全部换上袁军服饰,如遇袁军便诈称是步兵校尉蒋奇的兵马,这般安排来看,实无失败的可能了。
再坚持一天,熬过了这一天,便是袁绍的败亡之日.
在官渡这里吃尽了苦头的曹操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豁然,心情不仅是舒畅,更是有了几分豪情。
大汉天下最强盛的诸侯便将要在他的手下败亡,以十万大军挫败北国四十万人,这等彪炳的战绩,在历史长河中注定是要留下恢弘的一页篇章供后人瞻仰的。
而且,这一战后,自己的声威也会前所未有的鼎沸,四方俊杰必将纷纷来投,未来可期啊。
可是
可是啊.
这天下的俊杰,也不如他林允文一人啊,如果可以,我宁愿只要林允文一人。
可恨的张汪,坏我大事,你就在许昌大牢里安心的吃一辈子牢饭吧!
天亮之后,战鼓擂动,号角声响,张郃、高览的进攻如期而至,又是一场从早上打到黄昏的恶战。
曹营的寨口处,鲜血都把皲裂的大地浸泡成了一片淤泥,双方的尸体在辕门两侧堆积。
伴随着日薄西山,鸣金声响起,惨烈的战斗暂时性的停歇,可双方的很多人并不能立刻休整。
曹军还要负责把门口堆积的尸体给处理了,除了会影响隔日的战斗,也担心这些尸体腐坏后产生疫病。
二更时分,曹营开始埋锅造饭,三更时分,一支五千人的队伍身穿袁军铠甲,从南门悄然而出。
这一仗,曹操堪称是梭哈级别了,把军营里所有的骑兵都集中了起来,合计两千五百,剩下的步兵也尽皆精锐。
武将方面,典韦、许褚、徐晃、曹洪、夏侯渊,年轻一辈里的曹真、夏侯尚、陈到,全部参战,可以说除了留守的曹仁与夏侯惇外,稍有能耐的全部都被曹操调去了乌巢。
而且,这一仗,他是亲自统兵前往,风险固是不小,可这本来就是存亡之战,又是以少战多,曹操亲征才会让将士们真正做到舍生忘死。
沿途,确实有遭遇不少零散的袁军,实力雄厚的北国军,斥候都是百人团,不过见上了曹操亮起袁军旗帜,喊了一声‘我乃步兵校尉蒋奇,奉命驰援乌巢’便再无多心了。
是啊,谁能想到曹操会敢于带兵跑出大营呢,他都被张郃高览打的快要寨破军败了。
乌巢守军说来不算少,足有一万五千人,领兵者是淳于琼,曹操的老熟人,昔日在京都洛阳的时候,大家同为西园八校尉,论不得悍将也是一员老将了。
再加上眭元进、吕威璜等人提兵,战力其实真不算弱的。
可这里的人就跟沿途的斥候一样,根本不会有人猜到乌巢这里会出现危机,他曹操真就是胆大包天敢来偷袭,只怕也还没跑到乌巢就被打的溃不成军了。
以至于典韦和许褚带着虎豹骑冲入乌巢大寨一顿大砍大杀的时候,袁军中还有不少人以为是内部出了什么矛盾吵架呢。
直到有人在喊‘敌袭’的时候,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是曹军杀进来了,迎敌的战鼓声响起,很多人还没来得及穿上,头上的帐篷就燃起了火苗,紧接着火势越来越大,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了整副帐篷。
曹操带来的武将和兵马都是最精锐的,加之袁军又是仓促应战,一万五千人竟是被五千曹军打的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曹操本人都挥舞着倚天剑加入了厮杀队列之中,可想而知曹军士气有多高涨。
拖着长刀跑出来的淳于琼想要稳住乱军,他知道这不是寻常的遭遇战,打不过跑就是了,这里是几十万袁军的粮草命脉所在,一旦失守,袁绍可不会放过他。
“淳于琼在此,弟兄们不要乱,曹军来人不多,随我杀退他们!”淳于琼带着三百骑兵悍不畏死的冲上前,大喊着自己的名字,同时也在搜寻着敌方战将的身影,想要斩将寒军心。
刚刚冲入战圈,淳于琼大刀左右横斩,抛飞几颗曹军人头,加上身后骑兵速度上来了,一路横冲直撞,颇有迎头痛击的味道。
“贼将授首!”好不容易终于在偌大的营寨里找到了骑马的曹军战将,淳于琼根本不管对方是谁,嚷嚷着便要取下首级。
“典韦小心!”不远处,陈到发现典韦杀疯了,背对着淳于琼挥舞双戟,大声呐喊提醒,哪里晓得典韦心里明镜似的清楚。
待得淳于琼快马冲来,典韦便像回马枪一般,猛然扭转身子,顺手就投出一枚小戟。
两人相距不过十步距离,这一击又如此突然,淳于琼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需要提刀格挡,那小戟便稳稳当当的扎入了铠甲,嵌入胸腔之内。
北国悍将碰上典韦一合都没打呢,便直挺挺的落了马。
“叔至!”
典韦一面杀敌,一面大喊了一声,陈到心领神会的回道:“明白!”
当即冲到淳于琼的尸体前,长枪一划割下他的脑袋后,一手执枪,一手举着淳于琼的脑袋,开始喊话,“主将淳于琼已死,降者不杀!”
这样的喊话是极具威慑力的,原本摇曳的军心,听得此言,又见他手中血淋漓的脑袋,当即轰然倒塌。
“不要追杀,速速烧毁粮草!”袁军开始溃逃了,曹操喝止住杀红眼的军士,赶忙点火烧粮。
看着满满当当的粮仓,堆放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粗略的估算只怕也不下百万石粮草,这要是能搬回许昌去,军力直接扩充一倍不在话下。
可惜啊,这里距离袁绍大营并不远,骑兵驰援很快就能赶到,当然不可能把粮草都搬回去了,再是心疼也只能付之一炬。
袁营中军大帐内,袁绍还没有睡,他披着一件红色的外衣坐在帅椅上查看着前线战报。
一旁的袁尚贴心的把火盆推了过来,袁绍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尚儿啊,这些军报你也看过了,看出了什么问题吗?”袁绍心血来潮,想考验一下袁尚。
“父亲,我军攻寨已有半个多月了,张郃、高览送来的战报里,一开始我军伤亡严重,每日阵亡不下三四千人;之后是呈下降趋势,今日的战报里,我军只折了七百多人,这说明曹军锐气已尽,军械告急,我军突破曹军,指日可待了。”
袁尚捻着手指顿了顿,笑道:“以孩儿估计,最多再有五天,曹寨必破!”
袁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些日子确实本领见长了。”
随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曹阿瞒败亡在即了。”
“恭喜父亲,饮马黄河、问鼎中原,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了!”袁尚是真的高兴,袁家的江山越来越大了值得高兴,东线战局不利,西线战局气势如虹那就更高兴了。
因为这意味着袁家的江山啊,他袁谭染指的机会越来越渺茫。
袁绍自己倒是古井无波,在他眼中,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存在疑问的较量,赢是正常的,不赢才奇怪呢。
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反而不再是曹操和吕布,而是西凉的马腾、韩遂,关中的李傕郭汜各部,益州的刘璋,荆州的刘表。
这些家伙后续该怎么笼络,让他一个一个去收拾,当然不在话下,问题是那样耗时太长了。
至于说江东的孙策,压根就不配存在于袁绍的考虑之中。
八州一统后,若是称帝,也不晓得会不会引起各方联盟,这算是袁绍唯一还有些不安的因素了。
不过问题应该也不大,不管是益州还是荆州,都是世家当道握住了大纛,以袁家声望,加上如今的实力,笼络这些人,没什么难度。
除此之外,还有吗?袁绍捋着白须盘算着。
“不好了主公!”
正当父子二人一个憧憬大位,一个憧憬王朝的时候,沮授、郭图等人一拥而入,“曹操亲率精锐奇袭乌巢,淳于琼紧急求援啊!”
“什么?”袁绍目眦欲裂,倏然起身,表情似要吃人。
沮授也不多解释,拉着袁绍就往帐外走去,指着乌巢的方向,“主公快看,乌巢万急啊!”
顺着沮授所指看去,便见那一片夜空下浮现映红,很显然,乌巢已经起火了。
袁绍整个人都呆滞了,看着那一片红光不知所措,显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父亲,快快驰援乌巢吧!”袁尚急的直跺脚,提醒着袁绍赶忙发兵。
“曹阿瞒,伱毁我百万粮草,我我非要掘了你的祖坟不可!”袁绍被气的满脸通红,咬牙切齿。
“主公,请速速发兵救援,趁现在曹操必然还未走远,只要能斩杀了曹操,这几屯粮草,送给他又如何!”沮授连忙开口提醒,都这时候了,你就别骂人了,发兵吧。
“传我军令,让张郃高览领骑兵”
“主公!”
袁绍的话还没说完,郭图直接打断,“曹操既然亲率精锐去偷袭,那么他的大营必然空虚,在下建议,弃乌巢不顾,让张郃高览尽出全军猛攻曹营,只要曹营一破,曹军必败!”
袁绍眸子转了转,好像,有道理啊。
“不可不可!主公,曹操既率精锐离开,必在大寨内设下埋伏,从乌巢返回官渡大寨无非两条路,只要主公堵死这两条路,曹操便插翅难飞!”沮授当即反驳。
“可如果曹操已经走远呢?岂非白白错失良机?”郭图昂首挺胸,怒视沮授。
“曹军大寨若能轻易攻破早就该破了,我军连续进攻半个多月未能破开,足见曹军营寨坚固!”
“沮授所言真乃匹夫之见,正因为我军已经连续攻坚半月有余,曹寨早已是摇摇欲坠,此时再一鼓作气,安能不破?”
一番抢白下来,沮授被气的瑟瑟发抖,明明知道自己是对的,可偏偏说不过他啊。
论谋略、讲大局,沮授当然是碾压郭图的,可论口才,三个沮授绑一起也不及郭图一人。
二人还想争执,袁绍已经压手示意噤声,他需要时间思考。
中军大寨里还有二十万大军,可他们全部都尚未整装,让他们出击显然是来不及了的,能调动起来并且立刻参战的,只有张郃高览的前锋营。
这也是袁绍的纠结所在。
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是救援乌巢,要么是进攻曹军大寨。
回想起先前看的那些战报,确实如郭图所言,曹寨已经是摇摇欲坠了,这个时候曹操又不在,不当放过这个机会。
念想至此,袁绍再无犹疑,厉声道:“速传我军令,让张郃、高览立刻出全营之兵,猛攻曹军大寨,我自提领大军整装,预备接力!”
“喏!”
沮授还想再劝的时候,袁尚已经跑出去传令,袁绍也转身进了大帐,郭图还不忘给他一个胜利者的挑衅眼神。
沮授缓缓的闭上双眼,心如刀绞,主公啊,明明是截杀曹操的大好时机,为何要放虎归山呐!
快马来到前线大营的时候,张郃高览早就已经着令大军整装好了,骑兵甚至都牵到了辕门之下。
因为乌巢被偷袭的消息,他们也就是比袁绍晚知道了一小会罢了,四庭柱里用兵最好的张郃不等袁绍传令就开始做准备,他知道今晚肯定要采取行动。
只不过,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意外。
“什么?为什么不是救援乌巢截杀曹操,曹营坚固,若是一时不能攻破则我军危矣啊!”张郃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直以为等到的军令肯定是驰援乌巢才对,结果是让他全力攻寨。
“这一点末将也不得而知,只是照主公军令传话!”来人被张郃一喝,吓的矮了半截。
“这是谁的主意?”连高览都表示不能理解。
“是是郭图先生的建议。”
“又是这个奸贼!”对于郭图,无论是河北的战将还是谋士,那都是恨之入骨的。
可平日里也只是内部互掐罢了,这种时候、这种计策是会拖累三军的啊,张郃恨不得一枪捅了他。
“儁乂,这可如何是好?”高览不安的问道。
“还能如何,既有军令,不敢违抗!”张郃只差没骂上一句庸主了。
他也了解袁绍的为人,这要是不老老实实照办,就算真的打赢了,最后也落不得半点好,只能咬着牙带着大军朝曹营发动攻击。
正如沮授所言,曹操在出征前早就让曹仁、夏侯惇做好了防备,数万大军无人入眠,全部整装备战,弓弩手于辕门之内引而不发。
待得北国军冲来,便是万箭齐发,军营里仅有的石块、木料也全部都装入到了霹雳车里,进行最后的殊死抵抗。
曹仁和夏侯惇甚至都亲身上场肉搏,曹军一个个奋勇抵抗,哪怕张郃一连发动了七次猛攻,最有利的一次都杀入了辕门,可最终依旧是被打退了回来。
最后打的辕门内外的尸体都堆积到阻挡军士行动的地步了,还是无法洞穿。
黎明破晓前夕,恰好遇上返回大营的曹操,带着大军从侧翼杀入,一时间北国军被两线夹击,乱作一团。
在天亮后,张郃只能放弃进攻,退回大营。
“乌巢被袭不去救援,非让我等强攻大寨,如今不胜,郭图贼子必进谗言,庸主岂能饶过我等,反正乌巢粮草被毁,败局已定,干脆转投曹操算了!”中军大帐内,浑身是血的高览来回踱步,又气又怕。
“兄弟所言在理庸主听信谗言,连田先生都被他给害杀了,此番我们就算是回去,只怕也难逃一死啊。”张郃也清楚郭图的为人,他献计失败了,黑锅不盖自己头上他会罢休?
“好,回去是死,投曹还有未来可盼,是庸主负我们在先,非是我们不义!”高览冷哼一声。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商定在袁绍大兴问罪之师前转投曹操。
“那好,立刻召集营中百夫长以上官员议事!”张郃一拍台案,两人便分头行事。
临敌反水,这不是说说就行了的,包括张郃高览在内,他们的家眷都还在北国,如果袁绍要株连,一个都跑不了,为了自己的活路,张郃高览顾不得许多。
但是,手底下这群人他们何去何从,还得商议出个结果。
毕竟都是多年袍泽兄弟,他们有自己做主的权力。
更何况,如果无法凝心聚力,去了曹营只怕也落不着好的。
几百人凑在一起,张郃高览将眼前情况细细说明,首先乌巢粮草已经没了,袁绍凭他中军大寨那点随军粮草只能撑个十天半个月而已。
其次,袁绍偏听偏信,先是害杀了北国俊杰田丰,今我等不胜,郭图必进谗言,若是回去,定是要吃兵败之责,可这责任不在我们,在他袁绍,所以不是我们不讲道义,是他不给我们活路。
最后,人各有志,想回北国的弟兄,我们不拦,但我们要走,希望你们也别阻挡。
其实出来从军的人很大一部分人都只是为了家人能有一口饱饭吃,所以他们无法割舍家里人,毕竟这一走,就要被宣布为叛军,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所以,最后表示愿意跟随张郃、高览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而且这些还是将官,军士的话会更少。
人嘛,越是在底层,所求无非是活着,有饭吃,家人在,问罪也是问官员,没理由牵连他们。
再加上白马一战,曹操还坑杀了这么多北国军,他们还是更愿意跟着袁绍的。
至于说粮草被毁了,那就跟着袁绍一起逃回北国去呗。
一番纠葛下来,真正跟随张郃高览的,几乎都是亲信,仅有四千余人,剩下的六七万人,都老老实实的朝着袁军大营退走。
张郃也是讲道义的,他没有立刻投曹,而是做出一副对峙之态,确保曹操没有去追杀那些逃往大营的军士,才派人前往送去降书。
闻听河北四庭柱的张郃高览要投降,曹操兴奋的要亲自出迎,这可是相当危险的举动,毕竟对方的武艺摆在那。
没办法,彰显诚意嘛。
“罪将张郃、高览来投,望司空不计旧仇!”辕门下,张郃高览两人单膝跪地作揖。
“哈哈哈,正所谓千军易得、良将难求啊,我得儁乂、进勇,大事可期,快快起来!”曹操笑的合不拢嘴,一手扶一个,握着两人的手,满面春风。
这真是天大的好事,这些日子以来,张郃高览的能耐他可是看在眼里,放在自己麾下,那也是可以当成头号大将来使用的。
尤其是痛失了乐进、于禁、李典这些猛将后,曹操实在太需要充实自己将军层面的人才了。
未能收获颜良固然是可惜,但能得到张郃、高览两人,不比一个颜良强多了?
而且,乌巢粮草被毁,又一口气折了河北四庭柱里剩下的两员,此时此刻的袁军,根本不可能还有任何的战意,纵使袁绍还有二三十万人,接下来也只能接受被追杀的命运。
好哇,好哇,允文这一个锦囊,真是堪比五十万大军,不仅助我扭转局面,还让我得了张郃、高览两员猛将,曹操觉得自己这次回去后要严刑拷打张汪庆祝一下才行。
“竟然未能攻破曹营?”袁绍最先收到的消息就是张郃他们没能得手,一时间心底冰凉。
如今粮草尽失,大营又未能攻破,军心动荡,可如何是好。
他慌了,从北国兴兵开始,颜良被擒、白马大败,他是生气,却并不慌张;到后来齐山兵败,又中连环计,折了文丑与十万大军,他依旧是没慌;甚至是乌巢被袭,他还能稳得住。
可这一刻,袁绍开始慌了,因为他终于意识到局面恶劣到了超乎自己想象的地步。
军营里这点粮草只够支应半个月的,大军撤退也需要至少半个月,可曹操他会放任自己离开吗?
若是全力以赴的追杀,最后会折多少人,可说不清楚啊。
“这张郃高览莫不是暗通了曹操,十五万大军连攻半月有余也攻不破几万人驻扎的曹营,这本就奇怪,昨夜曹操不在,精锐离营,他还攻不下来,这里头只怕大有文章!”
郭图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痛心疾首道:“主公,在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曹操会知道我军粮草大营所在,为什么张郃高览率兵十五万却一直无法攻破他的营寨,现在明白了定是这两贼子投了曹啊!”
这强攻不成,则代表郭图的计策失败,到最后要是追责起来,郭图免不了要为此负责的。
怎么办呢?
当然是找替罪羊背锅了。
“郭图!你莫要血口喷人,说他们通曹,可有凭证?”
面对沮授的指责,郭图怡然不惧,冷哼道:“军中谁人不知张郃高览与小人田丰关系密切,他们不忿于主公降罪田丰,于是暗通曹操,毁主公基业!”
“胡说!”
二人的争吵愈演愈烈,然后,逄纪、审配、许攸等人也开始纷纷列队加入,都到这步田地了,北国的这脉风景依旧是没有变更。
袁绍已经无心倾听了,因为他也觉得奇怪,曹操到底如何得知他的粮草大营,而且明明曹操不在,怎么张郃就攻不下来呢。
随后,一名斥候跑了进来,“主公,张郃、高览带着四千多人投奔曹操去了,余部六万多众正往大营这边撤回。”
闻言,整个大帐内针落可闻,唯有郭图嘴角勾勒,好好好,投的好哇,你们要是不投,我就有麻烦了。
袁绍只觉得脑袋被炸开了,他们,真的投曹了!
这事要比乌巢粮草被毁还令人震惊,他们是谁,他们可是河北四庭柱啊,颜良文丑被折后,他们就是三军大纛了,连他们都投了曹操,这对于军心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呀。
怎么办,怎么办.
我虽有数十万大军,可在不知不觉中,将才凋零,粮草被毁,大戟士没了,先登营没了,颜良文丑没了,四庭柱没了,我还能依仗什么.
袁绍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块巨石,令他呼吸困难。
雄踞北国四州的霸主,在这一刻竟然感受到了一种孤立无援的滋味。
这曹阿瞒,不过区区十万兵马,昔日洛阳城里跟在自己身边的宦官之后,摇尾乞怜之辈,如今竟然要将我逼入绝境了吗?
回想昨夜还雄心壮志要称帝,仅仅是一个晚上,自己竟然被逼入了无法逃离的绝境.
我是袁绍,四世三公的袁绍,雄踞北国四州的袁绍,是败韩馥、灭公孙瓒,威震华夏的袁绍啊,他他曹阿瞒安敢如此
袁绍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喉咙,上不来,下不去,把他整张脸都憋红了。
最后,只觉得喉咙处一股温热,血腥味直冲脑门。
噗~
袁绍被气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整个人无力的趴在了台案上,昏厥了过去。
“父亲!”
“主公!”
最后,在袁尚的怀里,袁绍艰难的撑开了双眼,无助的望着周遭。
见得袁绍无碍,众人方才放下心来。
“公与.”
袁绍吃力握着沮授的手,“悔不听先生所言”
庸主,这叫什么话,我的方略也没错啊,是张郃高览反叛,与我何干!郭图下意识就想反驳,又觉得不太合适。
“主公保重身体,莫要悲伤。”除了安慰的话,沮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点什么。
“如今,该如何自救,请先生教我。”到了真正的绝境之下,袁绍似乎才想起,军中唯一能仰仗的,只有他沮公与啊。
明明只是昏厥了半刻钟而已,袁绍就好像苍老了十几岁,整个人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沮丧的像个无助的老人。
“主公放心,在下有计,定会让大军渡河北归,平安回家!”沮授噙着泪水,同样握着袁绍的手哽咽道。
袁绍浑浊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一抹希冀,“先生用兵吧,我无不照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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