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在磐石坳摆了两天的庆功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开始拔营。
刘晔去了庐江,老岳父确实有意要刁难乔家,想法就是,不管是谁向乔家提亲,他吕奉先一定帮帮场子。
不过在听了林墨的想法后,还是决定松个口子吧。
随着淮南和徐州士子冲突越发明显,他也感受到了紫阳书院的必要性。
再之后,刘晔还得回到安丰,这里需要重建,吕布会给一笔钱,然后是庐江那群准备占位置的世家也得出钱,外加安丰保存完整的五个县都是世家林立,也需要刘晔去安抚、招揽,所以,他大概率是不会有机会参与到未来有可能跟曹操发生的徐州大战了。
张辽要带六千兵马过广陵,但这个安排是要抵达了阳渊之后才能传达,现在陈登也在广陵,他也不能动。
一旦孙策有什么念想,需要陈登这种本土大世家坐镇,同时辽神的身边也不能没有谋士。
单从临场急智方面,陈登还是显得弱了一些,至少对比周瑜是有点差距的,所以,鲁肃也得从庐江调往广陵。
至于剩下的人,可以全部会师彭城,准备接下来的大战了。
初步的盘点下来,原本留守彭城、萧关和沛国的部曲有两万人,吕布率领在前线的有一万五千众,再算上庐江臧霸、孙观他们手头上的人和张多的山匪,合兵一处有六万五千众。
唯独有些麻烦的是骑兵,安丰这一战,骑兵折损的最厉害。
东林口一战,最精锐的并州狼骑都折了三分之一,遑论是后面组建的骑兵了,他们只剩下了六百多骑。
张绣带领的西凉骑兵很精锐,东林口一战由于处在的位置较为有利,只折了两百多,还是保存了八百多骑兵。
所幸最后一战中,缴获了一千多的战马,西凉兵又各个都善骑善射,不需要再练骑兵。
这样合计下来,骑兵数量大概在三千四百上下。
其实,相对于曹军骑兵的折损,这样的交换率是碾压级别了。
只不过因为一直以来,每战过后,骑兵数量都会得到提升,而这一回,明明大胜,不仅未增,还少了六百来骑,吕布才觉得这很不对劲。
事实上,对于骑兵这一块,林墨自己也表示不乐观。
徐州和扬州要补充战马太困难了,而曹操无论是向并州还是关中伸手,只要有钱,买战马并不是什么难事。
天知道徐州大战的时候,曹操会有多少骑兵下场。
平原大战啊,骑兵作为矛头,其战略意义,实在难以估量。
回到阳渊后,张辽得知了林墨的部署,没有二话便开始着手准备。
他拿走了两万金可以为自己的亲卫打造最精锐的装备,心里乐开了花,所以对于这次又是充当守护后院职责并没什么异议。
而林墨则是拉着吕布来到了阳渊的大牢。
在大牢门口的时候,林墨停下了脚步,笑盈盈的看着吕布,“岳丈大人,都记熟了吧,可别忘词了。”
吕布一脸嫌弃的抖了抖身子,“能记住,不过也太令人作呕了,他于禁值得我这么做吗?”
“岳丈大人,此人之才不下张叔父。”
林墨也知道,让吕布说出那样的话,实在太为难他了,便劝道:“况且我们当下是用人之际,他若归于岳丈大人麾下,不仅是如虎添翼,更让我们的后方稳固多了一分保障啊。”
吕布嗤之以鼻,摇头道:“我堂堂朝廷左将军,脚踏两州之地,麾下何止千军万马,一杆方天画戟在战场之上谁人不色变,他.”
迎上林墨幽幽的目光后,吕布才按下心中的不悦,摆手道:“随你随你,我忍住不发作便是,不过话给你说清楚了,他若还是不从,是绝不走出这座大牢的。”
今天这番恶心的话,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尽管林墨认为这是心术,这是礼贤下士,可吕布不以为然。
二人进入大牢,光线为之暗淡,阴暗潮湿的通道里,只有几束光透过方形墙孔照射进来,糜尘浮动,腐烂的气味充斥着鼻腔,让人胃酸翻涌。
每一间牢房里都有几个披头散发看不清脸的人无力的倚靠在栅栏上,一双眸子空洞无神。
这样的环境下,没有希望,没有时间观念,对人的精神折磨可以到达极致。
来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终于看到了于禁。
他被脱去了铠甲,穿着印有囚字的粗布里衣,头发四散的坐在墙边,双臂都被枷锁锁定,双脚则是被麻绳捆住。
这是猛将的待遇。
听的脚步声靠近,于禁也没什么反应,显然在此之前张辽已经安排了几拨人来游说了,效果不大。
当吕布行至栅栏中间,那一袭披风飘荡终于被于禁眼角余光捕抓到了,他缓缓抬头,发现来人是吕布的时候,双眸顿时聚焦,整张脸因为错愕而显得呆滞。
吕布竟然会到大牢来,战场之上,睥睨天下的人,会为了自己来大牢?
顿时心底升起一股骄傲和对吕布的好感。
于禁是千里马,他对自己有认知,鲍信是他的伯乐,王朗是他的伯乐,当然,曹操更是。
可要说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的吕布,因为看重自己而屈尊前来当伯乐,终归有些不太真实。
很快,那一丝骄傲和好感就被理智压下,想必是我统帅一军,要来探听司空兵马及许昌布防。
于禁宁愿相信这个理由,也不会相信吕布会为了自己来大牢。
吕布推开栅栏后,看着地上的于禁眉头紧皱,随后冷哼了一声,走上前,信手一拍,便将束缚住于禁的枷锁给拍成了碎片,木屑四溅。
然后,在于禁惊讶的目光中,将捆绑他双腿的麻绳给扯断了。
做完这一切后,吕布又将于禁扶了起来,在他不知所措中,四目相对。
林墨靠在门口的栅栏处,心中感慨,真诚固然是必杀技,可不是谁都能用,比如自己就不行,万一于禁突然发难,寻常人估计就得身首异处了。
“于禁,于文则。”
吕布笑了一声,随后缓缓说道:“初平三年的时候,伱就跟着曹操去了酸枣,虎牢关下我们算是缘悭一面。
兴平元年,濮阳大战的时候,你带兵连冲我两座军寨,还把我的部将高雅给斩杀了,没说错吧?”
于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吕布的到来已经是意外中的意外,还帮着把自己给解了束缚,更让他好奇的是,吕布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
接着吕布继续道:“我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的时候是兴平二年吧,濮阳城下,你,还有许褚、典韦、夏侯惇、夏侯渊、李典,六人围攻我,那一战可把我缠的够苦啊。”
看着老岳父脸上波澜不惊,好像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林墨就知道,这还真不是他在凡尔赛呀。
当今天下,不前后三百年,也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可以正面接住这六人的围攻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于文则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曹操攻打宛城的时候,张绣降而复叛,杀的曹营是措不及防,丢盔弃甲。
我听说,只有你的部曲是没有发生混乱,还挖了沟壑反攻张绣,了不起。
不瞒你说啊,就算是我的麾下,能做到这一步的,怕是只有张文远了。”
这下,于禁更懵了。
他到底想干什么呀,又不想是要套取消息,难不成真的是想招降我?
能让吕布亲自前往大牢,还从他的口中得到了如此高的赞誉,于禁觉得这已经是殊荣了。
就算是身为了阶下囚,也会有投桃报李的念头,人家夸了这么大一通,不给点回应也太没礼貌了吧。
“温侯谬赞了,败军之将,不足挂齿。”
“虽败犹荣,虽败犹荣啊。”吕布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
于禁心里是挺感动的,尤其对吕布能将自己的事迹如数家珍一般道来,他有了一种被人抬爱的感觉。
这种感觉,作用在一名阶下囚的身上是异常强烈的。
都说吕布匹夫,喜怒无常,看来道听途说,真就不足为信啊,于禁甚至在内心谴责自己过去有些看走眼了。
他对着吕布做了个揖,带着几分伤感,沉声道:“想不到区区在下能让天下武将谈之色变的温侯如此垂青,本不该不识好歹拒绝温侯好意,可是”
停顿了一会,于禁案首挺胸继续道:“司空待我有知遇之恩,我是不可能背反他的。况且,若是我就此改弦易撤,只怕温侯也会看不起我吧?”
原本以为吕布会动怒,作为横亘在天下武将面前不可逾越的高峰,如此屈尊降贵,却换了个油盐不进,应该是要生气才对。
不曾想吕布只是朗声大笑了起来,捶了捶于禁的胸膛,“文则,我爱惜你才,也希望你能与我共襄大业,奈何相逢太晚,只作是命运的不公。
还在磐石坳的时候我就想清楚了,你若能辅佐我,当然是再好不过,可你若不愿,我也不为难你,你走吧,大牢外战马都为你准备好了。”
对于这样的说辞,吕布的内心是作呕的,什么玩意,你敢出去战马没有,乱箭倒是给你准备了,你去吧。
要不是我那女婿,哼.
可是对于于禁而言,这样的举动,这样的说辞,足以摧毁他的内心防线了。
我何德何能啊,能让温侯如此抬爱.
他在战场之上是那么的耀眼,宛若皓月当空,而我,不过是夜空中的黯淡无光的星辰,怎配得上他这般对待。
想那关羽,不过是寄人篱下,尚且喜欢用鼻孔看人,为何明明天下无敌的温侯会这般礼贤下士。
一时间,于禁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可是
可是啊。
曹操毕竟待他不薄,还不至于因为这三言两语,真就留下来。
尽管,他的内心也确实想留下。
事实上,无数人都梦想过成为人中吕布麾下战将的,毕竟,武夫的认知就是跟着强者走。
吕布不是强者,这天下怕也没人能当得强者二字了。
尤其是近两年时间,文韬武略皆备,更让人侧目。
“多谢.温侯。”许久,于禁弓腰作揖,缓步转身而去。
他的步子很慢,像是灌了铅。
吕布无动于衷,看着他离开。
走出栅栏牢门的时候,林墨终于开口了。
“岳丈大人,于将军此去许昌,就算不死,从此以后也只能被投闲置散了。”
于禁停了下来,背对着这对玩着花花肠子的翁婿。
“允文何意?”
允文?林允文?他就是司空口中的旷世奇才?
没想到连他都来了,可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世人皆知曹操多疑,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还会梦中杀人,为何啊?还不是因为当初刺董,害怕以后有人效仿呗。
我听说刘备在许昌的时候,曹操待他可不薄,堪称是衣食住行皆关心啊,最后刘备却背他而去,这件事对曹操的刺激使得他疑心更重了。”
林墨靠着栅栏,双手抱胸,随口道:“请岳丈大人试想,为何李通、曹纯皆死在了你的戟下,可他于禁就能从大牢里安然无恙的回到许昌?
难道是戟下亡魂无数的岳丈大人突发善心,要放于将军一马,又或者是岳丈大人爱才如命,宁愿日后多一员劲敌,也要网开一面?
都不是!
他会觉得,是于将军与岳丈大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比方说于将军深感岳丈大人厚恩,要以内应的身份回到他的身边。”
林墨的话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的撞击在了于禁的心房。
是啊,司空如此多疑,我就这么回去,他岂能相信?
要说好,司空待刘备只怕要比待自己还好,最后换了这么个结果,甚至在安丰折损了三万精锐.
反应过来的于禁才明白,从被张辽俘虏的那一刻起,自己就陷入了死局之中,要么死在大牢里,要么回许昌死在猜疑中。
念想至此,万念俱灰.
“混账!”
吕布一掌拍在牢壁上,激荡起一阵烟尘,厉声喝道:“我待文则乃真情实意,何时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林墨唉了一声,幽幽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啊。”
闻言,于禁如遭电击,身子一疆。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曹操的名言在这一刻,让他全身无力,再迈不出一步了。
过了一会,吕布才走到了于禁身后,右手搭在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文则,他说的不无道理,林允文的大名想必你也是听过的,这小子识人断物还从没看错过。
他说你回到许昌会遭大难,那肯定怕是要惨淡收场。
既如此,我不能让你走。”
说完,他走到于禁的面前,双手压着他的肩,凝神道:“别走了,文则,留下来,我们一起打江山,跟着我,不会委屈了你。”
玩弄人心的手段,便是聪慧如陈登、刘晔,也不过是林墨的戏耍对象,更何况是于禁。
一面是断了他回许昌的后路,一面树立吕布礼贤下士、青睐有加的形象,武夫心态的于禁如何能招架的了。
从他眼神中,吕布已经看到了动摇,只不过还需要一个台阶。
最后的杀手锏可以出来了,吕布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你放心,我知道曹营里多有你的袍泽,我不会让你参与到与曹军的战争中去。
你去广陵吧,权当是休养。
待得我与曹操分出胜负,你再做决定不迟。
即时,曹操胜,你便归于他麾下,我不怪你。
若是我胜了,你也可安心辅佐于我。”
吕布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于禁心里积压的情感波涛汹涌的袭来,再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了。
明显是把最好的路都留给了自己,还要考虑的话,只能是一心赴死了。
于禁直接单膝下跪,作揖道:“拜谢温侯!只要不是对昔日袍泽动手,温侯军令,末将无有不从!”
吕布与林墨对视了一眼,翁婿二人默契的勾勒嘴角,喏,就这么动动嘴皮子的事,就拿捏住他了。
要我说,文远就是个呆子,还得是我女婿。
吕布搀扶起于禁,开怀大笑了起来,虽是浪费了些口水,得一猛将,倒是万般值得。
于禁也跟着笑了起来,断然没有想到,自己能得到人中吕布这般特殊的照看,人生值得呀。
“走,文则,出去喝酒,我要为你洗尘,过几日,你跟着文远一起去广陵,那里很太平,不会有仗打,你尽管休养就是了。”
“多谢温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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