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
随着一声雷鸣,原本晴朗的天空顷刻间乌云密布,紧跟着细密雨丝就来了,滴滴答答落在街上,让人不禁感慨风云多变。
陆文昭走在路上,眉心紧锁,雨化田冷漠的眼神和充满杀机的话语宛如暮鼓晨钟,一直在他耳边回响,让他一时间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踏踏踏……”
队伍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北镇抚司衙门。
可是在即将进府时,陆文昭突然止步,看向旁边沈炼几人,吩咐道:
“你们先去复命结案,我去办点事,晚点回来。”
闻言,沈炼等人眼中皆是露出疑惑,却也不好多问,拱手道:
“是,大人。”
陆文昭没有多言,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二太保李江、八太保黄赤虎等人一起回府,皆是看见了陆文昭临到门口却又离去,见此眼里都闪过一丝异色。
黄赤虎皱眉道:“他去做什么?”
李江笑呵呵道:“之前在东郊码头,听说皇上出巡时乘坐的宝船出事,导致皇上落水染了风寒,当时雨公公发了很大的火,而且特意针对他,想必他应该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他不是一直跟我们出任务吗?哪有功夫来做这些事?”黄赤虎不解。
十一太保江一凡冷笑道:“有些事,不一定要亲自动手,这陆文昭参加过萨尔浒之战,后来加入咱们北司,能文能武,性格隐忍,没过几年就混到了千户的位子,但此人心思阴沉,谁也看不透他,会做出这种胆大包天的事,也并不奇怪。”
“而且,以雨公公的身份,没理由会无缘无故针对他,那么此事他多半脱不了干系。”
李江摇头一叹:“可惜了,谋害皇上,一旦被证实这件事与他有关,不仅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而且只怕死的会很难看……”
后方,卢剑星、沈炼等人听着上官讨论,不敢插嘴,可几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露出一丝担忧和凝重之色。
…
这些议论陆文昭自然是听不见了,而且此刻他也没心思理会。
他现在最想弄清楚,皇上落水一事,究竟是不是信王做的?
如果是,雨化田又是如何知道的?而且还知道此事与他有关?
这件事如果不尽快解决,不仅是他,只怕就连信王都要掉脑袋,他多年的等待和布局,也将付之一炬。
如此他绝不甘心!
因此,他的目的地很明确,离开北城之后,就直奔城南信王的府邸。
在雨中迅速赶路,没过一会儿,他就来到了信王府,转身仔细看了片刻,确定无人跟踪之后,他身形一闪,便跃上墙头,翻进了幽静的院子。
此时,院子后方的客厅门口,站着一道红袍身影,静静地望着外面的雨景,看见陆文昭进来,也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找来。
“王爷!”
望着门口等候的朱由检,陆文昭连忙上前,拱手行礼。
“嗯,回来了。”
朱由检微微点头,表情平静。
望着朱由检大祸临头却不自知的模样,陆文昭眉头紧皱,正要开口,这时府中又走出几人。
来人一男两女,为首的是个身材高挑,穿着白色武士装,英姿飒爽,手持一柄落影刀的女子;后面一男一女稍显年轻,恭敬地跟在白衣女子身后,看样子是这白衣女子的晚辈。
陆文昭看去,眼中先是一喜,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师妹!泰儿、翀儿,真的是你们?”
这白衣女子,正是陆文昭的师妹,丁白缨,后面则是她的两个徒弟:丁泰、丁翀。
三人并未注意陆文昭的脸色不对,同门许久不见,三人俱是面露喜色,连忙上前行礼:
“师兄!”
“师伯!”
陆文昭脸色凝重,摆手道:“先别急着说其他的,我问你们,皇上落水的案子,是不是伱们做的?”
三人闻言,俱是一怔。
就连朱由检也是眉头微蹙,问道:“怎么了?丁师父他们不是你推荐来帮本王的吗?那这件事自然就是本王吩咐他们做的,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麻烦大了!”
陆文昭闻言,心中彻底沉了下去,咬牙道:“王爷,这件事……”
“什么人?!”
话音未落,丁白缨似是察觉到什么,蓦地转头,看向院子里一座假山,厉声喝道:“出来!”
其余人也是脸色微变,立刻意识到有人跟到这里来了,纷纷转头望去,神情戒备。
“踏踏——”
也未让几人等多久,既然被发现,来人也索性直接不藏了,直接从假山后走出。
只见此人身穿黑色武士服,肩上扛着大御林军刀,扎着马尾辫,脸色复杂地看着丁白缨三人:
“师父,没想到真的是你们。”
来人,自是丁修。
“修儿?”
“师兄!”
丁白缨三人先是一愣,随即顿时一喜,连忙放松警戒,朝丁修迎了过去。
丁泰满脸高兴地道:“师兄,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很久!”
“别过去!”
而这时,陆文昭却是满脸的惊疑和不解,拦住三人,看向丁白缨道:“师妹,他是你的徒弟?”
丁白缨愣了下,随即点头道:“是啊师兄,我不是给你说过,我收过四个徒弟吗?泰儿和翀儿排行老二老三,老大就是他,名叫丁修,还有一个老四,叫丁显,只是他们俩性格比较跳脱,我……”
话音未落,陆文昭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丁修,打断道:
“师妹,你可知道,此人现在的身份?”
丁白缨不解,也看向丁修,皱眉问道:“修儿,你现在是何身份?”
丁修沉默片刻,也未隐瞒:“我现在是西厂的二档头。”
此言一出,气氛霎时一静。
丁白缨三人一脸不可思议,随后丁白缨顿时震怒,看着丁修喝道:“修儿,我知你性格浪荡不羁,不太在意世俗规矩,但你怎可加入西厂,为那群阉党卖命?!”
陆文昭面色阴沉地道:“西厂厂公雨化田已经知道皇上落水一案是王爷做的,还知道此事与我们有关,他派此人暗中跟我到这里,肯定是来找证据的。”
闻言,众人面色再变。
朱由检眼中浮现一丝杀机:“他听见了太多,还为西厂效命,决不可留!”
丁白缨心中一紧,眼中露出一丝挣扎,看着丁修道:“修儿,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脱离西厂,发誓不将今日听见的说出去,我会向王爷求情……”
“师父!”
丁修目光变冷,漠然说道:“我既然已经效忠督主,那就绝不会背叛。”
“而且,我知道师父你想要的是什么,可是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你们刺杀皇帝,是行不通的,这样只会让天下更乱,百姓更苦!”
“不仅仅是我这样想,你去看看你最疼爱的小师弟,他现在同样也在为朝廷效命,两年前他杀了一个锦衣卫,顶替了那个锦衣卫的位置,改名靳一川,现在就在我这位师伯手下做事。”
“你去问问他,他想杀皇帝吗?”
丁白缨身躯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你们……”
陆文昭眼中也露出一丝惊色,靳一川是卢剑星麾下小旗官,还与沈炼关系极好,三人是结拜兄弟,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未曾想到,师妹的两个徒弟,一个在为西厂效命,就连他见到都要行礼,另一个则是就在他眼皮底下做事,他竟然没有发现!
丁修瞥了眼陆文昭,道:“督主早已说过你我的关系,还与我说过,这信王绝非明主,就算他当上皇帝,也改变不了什么东西,你若想改变这个世道,好好当你的北司千户,尽心为督主办事,才是正确的选择。”
“刚才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但以督主的才智,终有一日会查到你们头上,若你们现在回头,我可以向督主求情,尽量保全你们性命,如果还要执意跟着这信王去送死,结果必然是死路一条!”
朱由检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杀了他!”
丁白缨和其两个徒弟脸色发白,有些不知所措。
陆文昭犹豫了一下,双手则缓缓抚上了刀柄。
而这时,丁修讥讽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又看向丁白缨,拱手一礼,道:
“师父,我们一直都在为了天下太平而努力,您教我武功,我很感激,但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真的理念相驳,那么这份情义,便就此恩断义绝吧。”
“我不想帮着督主对付你们,但也绝不会做出背叛督主的事!”
说罢,他冷冷看了眼朱由检,转过身三两步就跨上围墙,消失在众人视线。
朱由检脸色剧变,死死看向旁边丁白缨等人,愤怒道:“你们为何不拦住他?”
“没用的。”
丁白缨意志低沉,摇头道:“他练武天赋极高,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不弱于我,他想走,我们谁都拦不住他。”
朱由检咬牙:“那现在怎么办?他现在为西厂办事,又听见了我们谋划的证据,如果不除掉他,我们都难逃一死!”
陆文昭沉声道:“雨化田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是王爷做的,还知道做这件事的人,与卑职有关,就算丁修不来,只怕他也会追查到王爷这里!”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朱由检一挥手:“此事本王做的十分隐蔽,他怎么可能知道?!”
陆文昭沉默不语,他也想知道为何。
这时,丁白缨突然抬头,脸上的落寞和挣扎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晚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毁掉证据。”
“此事虽是王爷谋划的,但王爷并未直接出手,就连我们也未曾亲自动手,在宝船上动手脚的人,是东厂内官监的掌印太监郭真。他是咱们的人,可只要除掉他,这条线索就断了。”
“没有证据,就算雨化田追查起来,也不敢对王爷如何。”
闻言,朱由检眼前一亮:“不错,只要没有证据,就算雨化田向皇上告密,皇上也不可能就会相信他,毕竟本王可是皇上的亲弟弟。”
说着,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看向旁边的陆文昭,吩咐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去做,速度一定要快,在朝廷开始追查这件事之前,必须要除掉郭真!”
旁边,丁白缨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在看到朱由检说要除掉郭真时,眼里甚至没有任何一丝犹豫,只有求生的果断和坚决的杀意,她心中一片冰凉。
这郭真,与她们一样,都是他仅有的几个心腹啊!
可如今,为了断掉这条线索,他却如此干脆地就要除掉这个心腹,而且眼中没有任何的犹豫和不忍……
都说皇室无情,果然如此!
现在是郭真,那万一有朝一日朝廷追查到她们头上,那他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就要杀掉她们?
毕竟,对这位信王来说,郭真是破绽,她们,同样也是破绽……
想起丁修离去时所说的话,丁白缨不禁陷入了沉思。
信王,非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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