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都是喜欢望文生义的……无论天地人三榜的称谓本来是否有特殊含义,在世人眼中总是会参照字面的意义去理解。
绝大部分人的认知是,潜龙榜还是新秀,人榜便是人间宗师。
天榜已经非人,属于云端上的传说人物。
地榜则是介于之间,天地之阶是也,走在成为登天的台阶上。
不管人们对天榜地榜的理解夸大了多少,崔文璟等人要是知道自己被当成传说看待会不会哭笑不得,总之世人眼中真是如此。就连赵长河自己在曾经没什么见识的时候,见到朱雀也当魔神一样的。
也就是说,人榜第一就是作为“人”的最强者,往上就不太算是人了。
一旦登顶人榜,这江湖地位高得离谱。
不过由于这两年来地榜都连续陨落了三个,人榜第一也走马灯地递补变化,导致没有了以前那么神圣的光环。赵长河的登顶甚至还没有当初潜龙第一之时那么轰动,毕竟这厮没事就刷榜,已经刷得世人快麻木了,感觉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的样子……
“什么乱世书,吹河书!”唐不器正在自己府上吐槽:“次次给他的评语不是第一流就是百花杀,直接给个花王不是挺好,或者百花羞算了。”
这是京师府邸,唐家果然已经搬离姑苏,不想躺在剑皇陵寝的炸药桶上。只不过唐不器可怜巴巴的还需要盯着江南局势,这一次赴京其实另有要事。
玄冲正在他府上做客,听了唐不器的吐槽,失笑摇头,没有附和。
其实乱世书此前对岳红翎韩无病的评价一样是很高的,赵长河往往能得到冠绝群伦的用词,也是因为他真的都在拿第一,没什么好说的,玄冲表示很淡定。
次次拿花做比喻,反倒让人感觉有点暗含小恶劣呢……
在他看来倒是另一个问题更要紧,不知道唐不器为什么不提……于是玄冲就提了:“想不到厉神通真的反了……而且这一次赵长河居然站在了反贼一边。这么严重的事,你的态度居然是纠结这?”
唐不器沉默片刻,慢慢道:“姑姑都没说什么,我能什么态度?”
“唐首座居然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李肆安的报告上说得明白,蜀地已经苦翟牧之久矣,连带苗疆之乱都可以算是翟牧之逼反的。那时候姑姑就有预感,赵长河忍不了的,拿谁的名头都不好使。”
“……”
“有一说一,这小子一直就说自己更倾向反贼,并未掩饰过,却还耐着性子战胡人战邪教的,已经很难奢求更多了。”唐不器叹了口气:“只不过姑姑本来觉得快成真的美梦忽然就幻灭了而已,也不知道将来如何收拾。”
玄冲抽抽嘴角,怎么收拾?这话怎么说得像是唐首座已经被吃干抹净了一样……
唐不器自顾喝了口酒,叹气道:“我看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考虑西南了,这大夏裱糊着裱糊着,忽然到处漏水,已经裱糊不动了。”
玄冲知道他在说什么,这一次唐不器赴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贵妃皇甫情和王皇后第一次合作,共同推动了一件事:废漕改海。
这是四象教和王家的合作项目中最重要的一块内容,经过一年密谋,背后不知道多少官员的拉拢交换,时至今日终于推动了朝议。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几乎可以预见漕帮会是什么反应。
漕帮不是一个简单的帮派,它关联着无数漕运沿途的官方势力,实际也就是说,这不仅仅是漕帮要动乱,同时也是无数官员都要群起反对的事,动摇了大夏统治根基。
但这事有几个微妙点。
首先这从长远来看,海运是好事、且是早晚必须要做的事,海外的探索一直是有识之士都在建言的。如果这事发生在大夏全盛之时、并且和漕运做好协调,其实并不一定会伤及漕运利益的,大家完全可以共存。
可惜这种风雨飘摇之时,又是强行推动,皇甫情还故意使坏,造成的结果自然不可能那么理想。
其次,这事对唐家有利。唐家自己也是沿海大族……唐家人其实是同意这件事的。
现在唐晚妆极为头疼。在外天天都在和皇甫情针锋相对,架都快打起来了。结果回了家,从老爷子老太太到其他族人都在暗戳戳怂恿她同意,唐晚妆头大如斗,最近连门都不想出。
唐不器赴京也是因为唐家最近吵翻了天,他作为现在坐镇东南的重要人物,当然要来参与家族会议讨论。何况漕帮万东流还是他的朋友,这就更加心情复杂。
当然唐不器并不知道万东流身为四象教轸水蚓,自己本就是想造反的,这一招只是逼他的父亲万天雄下决心而已。
唐不器更不知道这事儿是赵长河向皇甫情建议的,否则可能三观都崩没了。
“尊者,这事真是赵长河提的案?”赵长河曾经呆过的四象教京师别苑里,夏迟迟不可思议地问着面前火鸟覆面的尊者:“这种乱邦之谋,怎么可能会是他提的?”
朱雀心情颇好地翘着二郎腿,懒洋洋地斜靠软榻:“怎么,你很了解他咯?再怎么着他也是我们四象教室火猪,帮圣教献计献策有什么稀奇吗?”
夏迟迟嘀咕:“他那时候还不是猪吧……就是靠那个卖骚的贵妃把他变成猪的。”
某卖骚贵妃好心情都快被说没了,眼睛上上下下瞟着徒弟,寻思再找本书给她抄抄。
但心中不得不惊叹,这丫头的天赋真的是好……其实从当初能同时应和青龙白虎二象,就知道她的天赋是比自己和三娘好的。但朱雀也没想过,让她赴海外历练这些时日,居然也到二重秘藏的边缘了。
她才几岁……
不过震惊没多久,就被乱世书的通报给打没了。那小男人居然已经破二重,超越了迟迟。
这他娘的才是奇迹虽说赵长河年纪比迟迟大,可他才练多久?朱雀觉得这已经超过了自己对武学的理解,换了个外人估计都要被她抓起来切片了……
然而这是赵长河,那心情就变成了我男人真棒。
继而看眼前自家徒弟就哪哪都不顺眼了。
结果夏迟迟还要继续表示她对赵长河的了解:“长河献此策,肯定不是单为了造反用的,肯定还有别的说法。他多半是觉得这将会是有利的方向,可以和漕帮协调好的……只是如今的形势,恰好可以用来逼反万天雄。”
朱雀斜睨着她,半晌才道:“对,你说得都对。”
夏迟迟感到气氛是不是哪里不对……缩头不说话了。
朱雀也不知道怎么找她小辫子,总不能又说她先迈左脚,只得道:“伱此番出海刚刚回来,问这么多干嘛?还是说说你在海外有什么发现。”
“海外有人居住,但并非我们原先想象的其他种族其他文明,不过是早年逃避战乱出去谋生的夏人……他们也信仰海神,但很难确定是因为真有这样的神魔呢,还是海边之民因敬畏海浪而自发形成的神灵信仰。”
如果让赵长河听到这话,会更确定世界观。
一个纯正的类华夏玄幻世界,而不是类地球文明,没有大洋马。
这对赵长河可能会属于一个比较有意义的发现,但对四象教来说屁用没有。夏迟迟此番出海,一为磨砺青龙意,二则是调查海族,为了即将到来的与王家翻脸预做筹备,然而第一项算是完成得很好了,第二项等于一无所获。
当然夏迟迟去的并不远四象教也不可能让自家圣女真跑到大几个月一两年的航程之外去,出了意外怎么办?所以探不到线索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了。
要事在前,朱雀也一时无心找茬,皱眉想了好一阵子,低声自语:“知己知彼是很重要的……王道宁本座不惧,但当时那道阴气……若是没搞明白背后这所谓海族之事,我们不能贸然和王家翻脸。”
夏迟迟“噗嗤”笑了:“王道中现在可是大夏忠良,退赫雷、打弥勒,含冤入狱才出来,就千里迢迢镇压苗乱感动得我都快哭了……尊者你说,王家会不会索性就按照这种路线走下去,不反了啊……”
明知道她在开玩笑,朱雀还是正经回答:“王家回不去了。乱世书只四个字‘欲盟黑苗’,就把王道中所有貌似忠良之举全变成了笑话,只要不蠢的人都知道王道中去西南干什么的了……如果此前王家只能算‘反意毕露’,终究没有真扯旗,朝堂上还能装聋作哑,但这一回是真装不下去了。唐晚妆昨晚密见夏龙渊,陈词必须先发制人,把王家在朝中势力先一网打尽。”
“贵妃这都知道?那夏……夏龙渊怎么说?”
朱雀板着脸道:“不知道。”
夏迟迟抿了抿嘴,低声自语:“果然是乱世之书……也就是说,无论废漕之事能否实行、漕帮是否会反,王家都一定会反。而厉神通攻占巴蜀,向思檬经略苗疆,万天雄起于江淮背后是我们四象教……弥勒造成的江南割据还没解决,天下四处起火,唐晚妆再也无法裱糊了……这是真正的乱世开始。”
她的语气有些叹惋,颇为复杂。
朱雀斜睨着她,心中也有点复杂。
如果迟迟才是真公主,这种心情确实不足为人道。
她忽然很想知道,当赵长河一脚踏出消息闭塞的巴蜀,见到天下已经变成这样了,他又是什么心情?
“他会怎么想?”夏迟迟也在低语。
朱雀叹了口气:“你很快就会知道。”
夏迟迟愕然抬头看着尊者,却见朱雀微微一笑:“你想见他,在这里等着就行。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下一步一定会来京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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